李略忍不住咬紧自己的下唇。中国历朝历代都以“孝”治天下,王妃这顶帽子扣下来,他顿然有种无力感。“娘,我是真的喜欢阮若弱。我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子,你为什么不肯接受她?
看到儿子的态度有所软化,王妃的容色也稍稍和缓地道。“略儿,因为娘不中意她。替你选世子妃,门第、容貌、才能、性情都要相当,才是好妻子。她?以她的教养学识,连侧妃都不够资格。好孩子,你别糊涂了。”
糊涂?阮若弱用这个词说他,娘也用这个词说他。李略顿生一种腹背受敌感。
“如果我说,我愿意糊涂呢。”他低低地吐出这几个字。
王妃的脸色又冷凝起来,“你糊涂,我们不会跟着你糊涂,也不会任由你糊涂。略儿,你有你的责任在身,你的婚姻,不是你一个的事,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
又是这两个字——责任,从小到大,李略都被灌输着这个思想,他是有责任在身的,他来到这个世上是要担负起重任的。作为静安王府未来的爵位继承人,他从小就不是为自己而活着,他生下来就是为着某个目的而存在的。他不是李略,他只是静安王世子,皇族用来巩固统治的工具。突然间想通了这一点,李略只觉全身脱力,身子一软又坐回凳上去了。
王妃看着儿子垂头不语的样子,以为他被自己说服了。上前抚着他的头,柔声道:“好了,那些对你没有好处的事情就别想那么多了,多思无益。现在跟娘去用晚膳吧!”
李略像木偶一样被王妃牵着出了门,脚步有些零乱,时轻时重,失控的仅仅是脚步,还是心?
阮若弱天天都能收到李略着人送来的红玫瑰,一大束一大束的,漂亮得让人侧目。阮若凤已经不止一次来打听,“这些花是谁送的呀?为什么要天天给你送,什么意思?”
阮若弱自然不会对她说真话,只拿虚话来敷衍着。“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谁送的,没留名字。”确实是没留名字,只写了一个“李”字。
阮若凤把花看了又看,十分不屑,“这是什么花,跟牡丹一比差远了。”
阮若弱不由失笑,周敦颐怎么说来着,‘自李唐以来,世人多爱牡丹’‘牡丹之爱,宜乎众也’。果然不假呀!唐代人眼中,只看得到一种花——牡丹。这又香又美的玫瑰,能得遇她这个识家,若花灵有知,肯定也会感激知遇之恩吧。
“二姐姐,你不要看不上这种花。从来香花不艳,艳花不香,唯独玫瑰集既香且艳于一身,不是凡花数的。”
阮若凤嗤之以鼻,“牡丹国色天香,才叫做不是凡花数,这个算什么。”说着眼睛一转,“这花莫不是姚家二少送给你的?”
阮若弱赶紧摇头,“不是不是,那个人根本不是爱花的人。”
“可是你最近,跟他来往很密切呢。听门房说他几乎天天来找你。我就奇怪,当初你寻死觅活不肯嫁人家,怎么如今倒跟他这么要好起来?”
阮若弱笑得哼哼哈哈,“以前不熟悉,以为他人不好。最近混熟一点,觉得他还不错,就多来往了一些。”
“哟,那这么说来,这姚阮二府的联姻,还是可以再提出来议上一议了?”
“不行。”阮若弱忙大声反对,“来往是来往,嫁娶却是另外一回事情。不能混为一谈的。”
阮若凤还想说什么,阮若弱忙机灵地转移话题:“二姐姐,好久没有见过表哥了。”
这么一说,阮若凤的心思自然飞到玉连城身上去了。“表哥这些天为了准备殿试,一直闭门谢客谁也不见。三天后就殿试了,希望他会金榜题名。”
“一定会的,我对表哥有信心。我就等着看他‘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风光时刻。”
三日后殿试,十日后金榜题名时,玉连城榜上有名,名列三甲。
自唐中宗开始,新科进士放榜后由朝廷出面组织一场庆祝宴会,地点一般都在长安城当时最著名的风景胜地——曲江以示祝贺。也称“琼林宴”。宴会开始前,要派人到长安的名园里采来名花,放在宴席上,以助喜庆。这是琼林宴上一项不可或缺的助兴节目。这个采花的人,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去的。须得在新科进士中选出一人乘马采花,风光过市。这位进士遂被美其名曰为“探花郎”。选取的标准一是要年轻,二是要英俊。也就是说要是个才貌双全的帅哥才行。今科进士里,看天下才子,谁能帅得过玉连城的?这个“探花郎”的荣耀,自然是非他莫属。
所以在唐代,探花郎远比状元更为风光。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就好比现代的娱乐圈中,集偶像派实力派于一身的天皇巨星。身后有无数粉丝群为他们疯狂,
玉连城在鼓乐仪仗拥簇下,踏上长安街头,朝着芙蓉园的方向徐徐前行。一路上鸣锣开道,鼓乐齐鸣。惹得无数红颜争相看,仿佛百花齐绽。果然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玉郎玉郎……”长安城的丽人们眼光如胶般粘在玉连城身上,处处红袖翩飞,朝着他撒起了一场绚丽之极的花瓣雨。还要去采什么花呀!把这些花拾掇拾掇,足够淹了那琼林宴了。
玉连城安坐在高头大马上,锦衣灿烂,红帔鲜艳,满身的霞光四散。无数望向他的目光里,有火花灿灿四溅,而他只是云淡风清的笑。那笑容,让人们的目光流连之际,心也随之流流连连……
阮若弱也和姚继宗一块跑出来看“探花郎”,人群太多太挤了,密得水都泼不进去。她只能站在人群之外,拼命踮起脚尖朝里头看。幸好人群再怎么熙熙攘攘,要找出玉连城来也并不是难事。纵然没有那身状元锦衣,芸芸众生中,仍一眼就能看得到他的满身光华。终于,隔着人群迢迢,迎上他的目光。四周人声喧哗,他的注视却那么静,如起着薄雾的清晨里,蓓蕾清凉如睡般的静。阮若弱不由得溺在他的眼光中……满街车水马龙,他们两两相视,倒似身处洪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