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开门进去,又猛地一把拍上,留下凌千帆一个人在门外摸不着头脑。苏晚已缩在一角的沙发上,看到他进来,目光随着他的脚步而动,眼神里竟有些委屈,他深吸了一口气,想平息下因为刚才凌千帆那句“朋友妻不可欺”而燃起的愤怒。
“对不起,刚才我失态了,很抱歉今晚只让你打了一局,我先送你回去吧,”顾锋寒走到墙角的雕花红木储衣架前,取下她的灰格呢子长大衣回到她跟前。她站起身来,望着他的目光里竟有些幽怨,让他心里莫名地又是一动,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拽了一下似的。虽然口里说着冷冰冰的话,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柔和起来,原本他只是想把大衣递给她,脚步却不自觉地绕到她身后替她披上大衣。苏晚竟也听话地将手伸进袖子里,然后转过身来,他也就默默地抬起手来,慢慢地帮她扣上一排长梭形的扣子。
一颗一颗地扣上她的扣子,一线一线地绕住他的心。
就像……他们曾经在费城的冬天那样。
他还是开着那辆黄色的兰博基尼,在冬天暗夜的风里,依旧是那样的嚣张夺目。她想开口告诉他,送她到路口让她自己打车就可以了,谁知竟一直开不了口。
她紧紧地攥着大衣上的双排扣,仿佛攥着的是刚刚为她扣好大衣的那双手,他安静地开着车,双眼一丝不动地朝着前方。她在心里刻画着他侧脸的线条,这张脸比五年前多了些岁月的痕迹,他今年……明年就三十了,印象中那张脸是年轻而骄矜的,现在却刻上一些浅浅的纹路,这纹路丝毫没有减去他的魅力,却显出他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风度和神采。
他长得好看吗?苏晚在心里问自己,要光说好看,似乎还比不上那张比女人还好看的桃花脸,除了细长上挑的凤眼,他脸上别的地方都显得粗枝大叶,搭配在一起却有着另一种攫人心神的魔力。顾锋寒突然转过脸盯了她一眼,她脸上霎时像火烧起来了一样,立刻转过脸去,直视前方,连一度的角度也不敢偏过去。
等她醒悟过来的时候,车早已开出心湖苑好远了:“你放我在路口下来就好了,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的,”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软绵绵的,且这一次她没有带上任何称呼,因为她自己也不明白,她是该叫他“顾总,”或是别的什么。
他又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车速缓缓地减慢,她以为他是要停车了,谁知一抬头才知道是红灯。两个人在车厢里沉默对峙,谁也没有再多一句话了,等红灯转绿的时候,又唰地一声飞驰而出,一个路口,两个路口,他丝毫没有放下她的意思,然而他也没有开口问她住在哪里。
车在莲花路拐了个弯,拐进她住的小区里,她想问他怎么会知道她住在这里,偏过头来看到他的侧脸时却又失去了勇气,直觉这句话要是问出来,他……是不是又会生气?
他们曾经那样的亲近,亲近到问出这些话,都嫌太过生分了。
车停在她住的那一单元的门口,他却没有叫她下车的意思,他双手紧紧地握着皮革质的方向盘,好像在做着什么痛苦的抉择,她轻声打破这令人遐思无穷的沉默:“谢谢。”
她这句话似乎解决了他的难题,他偏过头来,似笑非笑的:“不请我上去喝杯茶吗?”
她愣了一下,这句话不像是纯粹的客套玩笑,可是……可是他深邃双眸中流露出的似有若无的笑意,却仿佛带着些嘲讽和怒意,不似刚才为她扣上梭形扣时那样的柔和。她抬起头望了望三楼的窗户,贝菲房里的灯亮着,她似乎松了一口气,却又隐隐的有些失望似的:“合住的同事在,恐怕……我们说好的……”
他点点头,好像理解她的不方便:“明天见。”
“明天见,”她机械地回答着,推开车门,急匆匆的掏出钥匙打开楼下的大门,僵着身子跑进去,一步也不敢回头。
进了房,关上门,她才喃喃地问着自己:明天见?
第二天早上她居然睡到十点才起床,大概是头一天晚上失眠,到半夜才睡着的缘故,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想起顾锋寒昨天晚上那一句“明天见”——今天,她真的就要去凌厉实业和银河集团在婺城新买的办公楼么?
套上最外面一件羊绒大衣时,长梭形的扣子在她手里摩挲良久,仿佛还留有余温,他还记得她,他还记得她……
“你问我想怎么样?嗯?我告诉你,我妒嫉,我妒嫉,我妒嫉他方非尽所受到的青睐!”
“那你有没有想过,当年你离开我的时候,你突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你不留下只言片语让我以为你死了的时候,我的感受?”
“苏晚,如果我没有再遇见你,你是不是准备,让我生活在永恒的忏悔里?”
什么叫不留下只言片语让他以为她死了?什么叫生活在……永恒的忏悔里?她突然想起来,顾锋寒第一次上信实大厦的时候,说……她几年前就死了,那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一直以为她死了?
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今天要找他问问清楚,想到这里,她抓起手提包匆匆的下了楼,叫了辆的士到冬青路顾氏新买下的银河大厦。七十六层扭曲回旋式结构的银河大厦由两座微倾的塔楼支撑,一层的一半和二到五层都被用作商场,按照指示牌上的标识,搭电梯到二十四楼,银河的前台小姐听说是找顾锋寒,电话接上去马上就得到答复:“让苏小姐到三十九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