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她希望他幸福。
登记的资料显示他在澳大利亚、墨尔本,工作是为一位老人做家庭医生。
好奇心的盒子一旦打开,便再难合上,堂堂心脏外科的临床医生,去给人做家庭医生?她百思不得其解,心脏外科的临床医生,手术刀才是他们
的生命,她一直以为,他现在应该在德国,在慕尼黑大学的医学院……
他在校友录上的留言并不多,大约一年只有三四次,都集中在三四月。一般是回国前留一条信息,说自己即将回国,请要买东西的同学速下订
单;或是更换联系电话;或是……
我已到达墨尔本,谢谢前些天帮忙处理母亲丧事的同学,知名不具,以后到墨尔本来玩尽管找我。
这条留言并不起眼,她差点便草草地翻过去,直到她恍悟过来,翻回去定定地看,才发现那留言时间,在他们分手后不足一周。
杨越的母亲……丧事……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难怪他两次回国都是四月初,原来是回来扫墓。
她想也不想,直接拨通杨越在校友录资料里留下的联系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两年未曾联系,杨越的声音越发清冷客气:“你好,请问是哪
位?”
她自报家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忽轻笑出声:“哈,搭上钻石王老五,来耀武扬威了?”
“你……”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从未想过杨越有一天说话会如此刻薄——在她印象里,截止到他们分手的那一天前,杨越都是她认识的所有人
中最纯正本真的那一个。即便别人冷眼相讥,他也总是一笑置之。更没有想到的是,杨越会这么快知道她和凌千帆的事,这大概要拜凌千帆的声名所
赐,她略自嘲地想。
然而他并没有即刻挂断电话,她只听到极轻微的电噪声,风从窗缝里漏进来,像刀子一样刮到脸上。她似乎预感到什么,不住地安慰自己,这一
切和自己无关,这一切和自己无关,然而这说服不到自己,她不得不寻求实际可靠的证明:“我……你妈妈……杨阿姨的事……”
“我们吵架的那天,妈妈在家等我,一直没等到……煤气中毒,没见到我最后一面,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么?”
极冷静克制的声音,简短,明确。寒冷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悲伤绝望,都说婺城的冬天冷,冷到人的骨子里,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谁知原来高
估了自己。寒意从铝合金玻璃窗传到指尖,再从指尖传到她的心里,深入骨髓,她一点也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不可能?你不就是想要这个结果吗?你不就是想要我妈妈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尝尝被自己儿子抛弃的滋味吗?你做到了,贝菲,我从来没见
过像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不,你根本……你根本就没有心。”
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像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一定不要认识你。
两年前她在婚姻登记处等他,等到太阳西下,等到天边染出红霞,他没有来。
翌日他再次出现,形容枯槁,心如死灰,留下这句话后,再不回头。
“你……为什么那时候不告诉我?”
他就此远走,杳无音讯,留下她在以后的日子里追悔愤懑——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个地方,地狱黄泉之下,她承认其实她一直恨着杨白璐。恨她为
什么偏偏是杨越的母亲,恨她为什么偏偏养出这样孝顺的儿子,恨她做出不名誉的事请,恨她牵连了杨越,恨她插足别人的家庭,恨她闹得别人妻离
子散家破人亡,她却活得心安理得,平平安安。
她真的恨杨白璐,恨杨越这样爱他不名誉的母亲,甚至为母亲抛弃了她。在不长不短两年的时光里,她甚至不得不一再地安慰自己,她至少让杨
白璐痛苦过,她至少让她疯狂过,只有这样的安慰,能让她日夜被噬咬的心稍微好过一点。
然而有一天她真的死了,贝菲这才发现,她竟完全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其实她应该高兴才对,她想,杨白璐的死,多多少少和她沾上关系——这是杨白璐的报应。
“我不想告诉你——告诉你的话,你就会觉得心愿已了吧?如果这是报复,”不知为何他的声音软下来,刻毒的武装寸寸剥下去,只余苍凉,
“如果你要报复我,到这里也就够了。”
不是的,杨越,不是的,我从未想过要把这些报复,加诸在你身上。
每个人心底都有一个恶魔,她心底的那个恶魔,让她不受控地去激怒杨白璐,让杨越一日一日地疏远母亲。她不是没有过悔疚,那时她天真地以
为,杨白璐的一切罪过,不该由杨越来承担。只要他疏远他的母亲,她可以用漫长的一生来回报他,她永远也不会离开他,她会用自己所有的爱来弥
补他——谁知杨白璐把她最后的一点侥幸也掐灭了。
她不记得自己又说了些什么,他们之间曾分分合合那么多次,要吵的架很多年前就已吵得干干净净,现在想要再纠缠此事,似乎也是有心无力。
他话音里没有一丝生气:“我情愿你都报复在我身上——你,”他只是苦笑,“我永难原谅你。”
他没有再说恨她的话,其实她不在乎他恨她,她甚至也不敢奢望他以后能活得幸福快乐。他的生活原本就是一片阴霾,他脆弱而敏感,她给他生
命中仅有的一丝阳光,然后狠狠地把他踢进万丈深渊。原来她还可以自欺欺人地说,至少他还有他的母亲,现在她才知道,她早已夺走他生命中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