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冰恨不得把头埋到地板砖里去,讷讷道:“特别会做水煮鱼吧……”
席母一愣后笑道:“是啊,思永跟你说的吧,莎莎这道菜做得比饭店还强!”
和前任婆婆吃饭,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成冰自觉在公司这几年来都是和各式女人打交道,早已练就一套对上至八十
下至十八女性的寒暄经,然而在席母面前,一切都显得如此多余。席母的精明能干和自家母亲不遑多让,只是她没想到
席母会这样客气,再加上知道彭秋莎不过是席思永的远房表姑——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好在席父为人随和,不住地问成冰如今工作是否顺心,身体如何,家中父母可安好,等等。成冰也迅速找到话头,
和席家二老讲席思永原来的室友,那个叫赵旭的小伙子,从湘西回来没多久已升了职云云。成冰间接安慰席母儿子出去
历练几年,回来自然前途无量,只是怎么也问不出口,席思永什么时候回来。
“难怪这孩子死心眼,”席母突然冒出一句,成冰一愣,以为她说赵旭,正茫然不解,席母却朝她笑笑,“是我们
思永耽误了你。”
成冰连忙道:“是我年轻不懂事,连累了他。”
席母轻叹一声,笑容无奈萧索:“是我儿子没福气,我这个当妈的……我们老家有句俗话,叫抬头嫁女儿,低头娶
媳妇,所以你们结婚的时候,我没给你一个好脸色。”
成冰低低地自责:“是我们做事太莽撞。”
席母看着她好一会儿,又说:“原来我总怕他吃亏,现在他一个人在外面,就是生个病都没人照顾。莎莎教我上
网,我知道那地方苦得不得了……哎,其实儿孙自有儿孙福,哪轮到我们管这么多。我当初要是肯好好看看你,你们也
不会闹成现在这样,那时候思永还劝我,说我怎么老想着是自己儿子被人拐跑了,就不能想着是自己多了个女儿吗?”
成冰不禁恻然,其实她打从心底是对席母持抵制态度的——因为她不待见自己,所以自己索性也把她放到对立面
来,时时刻刻如防备阶级敌人一般。现在想想席母那时远比自己委屈得多:儿子二话不说在外面偷偷结婚,连累丈夫在
阴曹地府边缘走了一遭——换了谁在那种情势下,还能给拐走儿子的那个女人好脸色呢?
“思永平时做事很有分寸,”成冰顺着她的话茬,“等他外派回来,会好好孝顺你们的。”
席父也微微点头,话音中不无惋惜:“你们两个孩子其实都很懂事,”他又转过身来埋怨席母:“都是你,做妈的
还不如儿子懂事!”
席母脸色不豫,反驳道:“我不就骂了他两句娶了媳妇忘了娘吗,又没说错!”
席父摇头直笑,朝成冰笑道:“思永也不顶嘴,就跟他妈说……我孝顺自己的妈妈,自然也要心疼我以后儿子的妈
妈——他妈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成冰微诧失笑,饭后闲谈,二老又讲了不少陈年往事,自责早年没有尽到父母的责任,把儿子磨炼出早熟寡言的性
子,末了席母又加了一句:“原来我总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现在……哎!”
席母的话说了半截,席思永想要什么?成冰回想这个问题,竟也找不到答案。
成冰隐约明白席母话里的意思,然而她又很迷惑。席母真的就明白自己的儿子吗?如果席思永真爱她到那个地步,
为什么那时候竟一句挽留也没有,甚至于——甚至于任凭她误会,任凭她给他安上个莫须有的罪名,然后……然后任她
归去,而他远行。
也许这些不过是二老寂寞生活中的臆想,岁月缓缓地流逝,人总宁愿记下些美好的东西,而原来不堪忍受的零零碎
碎,都在岁月的磨砺下碾落成尘——席母本人不就是最好的例证吗?当年儿子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也不肯认媳妇的席母,
现在却怨叹错失这样的好儿媳,甚至还留她继续吃一顿晚饭。
成冰以下午学校还有同学聚会为由,欲起身告辞,席母忽想到什么,问:“你身体还好吧,以前思永说你气血虚
亏,现在怎么样了?”
“又吃了一年中药,好些了吧。”
席母从房里拿了张单子出来递给她,是一张做固元膏的配料方,写着黄酒芝麻阿胶桂圆五加皮等物的配比。成冰只
略扫一眼,便觉那张纸沉重起来,席母微叹后笑道:“我和他爸爸年轻的时候,天天背着仪器到处跑,上过山下过水,
年轻人又不懂事,差点落下病根。他爸爸从老乡那里找来这个方子给我熬,我还嫌苦呢,说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点死了
……”
打车回学校,原来的锁石咖啡屋格局并未大变,只是增加了粤式甜品的供应,成冰进来的时候一伙人正在玩砸六
家,一种从天津传来的扑克牌玩法,六个人玩,极讲求团队配合。时经纬不愧为人精,初学会便极上手,见成冰来了说
要让给她,成冰提不起精神,便借口先吃点甜品,到吧台要了碗水果西米露。嫩黄的香蕉块,鲜艳的草莓点缀,乳白泛
香的椰奶,让人看了都要吞口水,成冰正欲开口称赞老板娘,谁知一倾身才发现老板娘坐的椅子居然是改装过的轮椅
——再仔细打量方知这笑得甜美可人的活泼女孩竟是残疾。成冰微微发怔,旋即意识到太过唐突,连忙转开眼来想找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