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联姻也有培养出爱情的,她心底也明白这一点,当年父亲逼迫她嫁人的时候,大太太就这样劝过她,那时她在心底偷偷的反抗——我的爱情已经给了人,又怎能和另一个人培养出来呢?
她极力的想要否认她是真的移情了,她……她怎么会这样信赖一个……一个这样的人,他竟这样对她,她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扪心自问她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来扮演好陆军总长夫人这个角色了,她甚至——她甚至已经决定将那条北极星吊坠的项链,物归原主了……
终于把手从他怀里抽开,欧阳雨努力的支撑自己站起来,身与心的双重创伤和打击让她差一点撑不住自己了。她一手按在胸口,告诉自己要镇定,她从衣橱拣出一件睡袍披上,决定到外面走走——她实在无法想象,要怎样面对……她的丈夫。
推开门,走廊里的八角绢制宫灯里的电灯闪着昏黄的光,墙壁上就有电灯开关,她摸索着关掉灯——这条路她就是闭着眼睛也认得的。
她先走到二楼的客厅坐了坐,恍惚间又忆起她住到雨庐的第一个夜里,她夜游到客厅,碰碎了花瓶,在书房还没有休息的梅季出来安慰她,她还记得他的话:“我不会欺负你的……”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又觉得心里堵得慌——脑子里满是梅季这些日子来的欢声笑语,他在渤海湾上陪着她看海鸟,教她射击,隔三岔五的陪着她回家,她陪婆婆打牌的时候立在一旁给她看牌,在餐桌上突然袭击的拥抱和亲吻……都是假的么?
如果这样日复一日的柔情,也可以作假,那还有什么会是真的?
存留着温馨记忆的客厅,此刻不啻于是另一种讽刺,她跌跌撞撞的跑下楼去,差点跌倒在楼梯上,她抱着旋转楼梯的栏杆,跌坐在樱桃木的阶梯上,她还记得,他常常在这樱桃木阶梯上圈着她,温热的气息仿佛还在空中袅绕——
这不堪回首的一切……她急急的跑下楼梯,打开大门,冲到院子里去,猛烈的吸了几口气,盼着这初冬的寒凉冷静她的心神。
月亮在云彩间飘动,巨大的梧桐树上落下疏影,树叶沙沙作响,一切都如此的静谧、悄无声息,只有她的心,乱糟糟的。
挥着翅膀的天使雕像立在院子里,微笑、恬然,手上还拿着弓箭,她缓缓的往那雕像走去,她知道这雕像的名字是叫丘比特,希腊神话里的爱神——每天背着箭袋飞来飞去,一会儿射出一只金色的箭,一会儿射出一只铅色的箭,将世人的心思折磨的凌乱不堪,作为自己生活的乐趣……
她以前是听过这个爱神丘比特的故事的,如果被金色的箭射中,那么即便是仇人,也能成就美满的姻缘,如果被铅色的箭射中,即便是情侣,也会变成怨偶——不知道这位蒙着眼睛的爱神射到自己身上的,是什么颜色的箭呢?
“雨……”
一个人影从雕像后的阴影中走出,他背着月亮,欧阳雨看不清他的眼,她单知道那是欧阳北辰,他望着她,明明近在眼前,却跟隔着万水千山一样,他在等她过去,她却挪不开脚步。
“你……你不是……你不是也喝醉了吗?”欧阳雨记得她临上楼的时候,欧阳北辰已经醉得不轻,梅季拽着她闹了大半夜不得安生,没道理欧阳北辰此刻能这样清醒的站在她面前——她只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等梦醒了,就会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呀”,欧阳北辰苦笑着,“我真巴不得我能醉过去,可是我越是喝酒,越增添我的清醒;我以为喝醉了酒不会痛苦了,谁知恰恰相反——你呢?你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和复卿……”
“别说了!”欧阳雨近乎是哭吼着的制止了他。
欧阳北辰叹了一口气,又转过身去,靠在天使的一根翅膀上,望着月亮,欧阳雨想走上前去安慰他,才迈出步子又住了脚,停在小天使的另一根翅膀旁边,背着月亮,她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想要问欧阳北辰,却一句也没有办法说出口。
“你……为什么要来北平?”
“来看你。”
“为什么还带着那张相片?”
“不想忘记你。”
两行清泪止不住的淌下来,宛如清泉,想要冲刷掉千般难言的情绪:“你以前从来不说这种好听的话的。”
欧阳北辰转过脸来,苦笑中透着无尽的落寞:“他……待你好么……你不该哭的,我只是来看看你,我不该说这些的……你别哭好不好?”他伸出一只手,准备帮她拭泪,手却颤抖着无法伸出去,欧阳雨哭的更凶了,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来,勾起她这样多的泪水,为什么梅季要这样欺骗她,为什么欧阳北辰明明被她背弃,还要来关心她……
他冰凉的指尖落在她面上,顺着她的泪水滑下,欧阳北辰蓦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样的雨庐,这样的夜,叫他怎样睡得着?本以为在院子里可以清静清静,这一趟北平,不知道来的该还是不该?明明知道来了要伤心,偏偏忍不住,父亲冷着眼问他:“你自己看着办吧,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他不说话,只是抿着唇,父亲已经老了,连吃饭都要前年入门的姨太太服侍,父亲一个眼色,那位姨太太就出去了,父亲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我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儿子,我知道你不死心——她都嫁人了你还不死心!”
“我没有。父亲,你另派人去北平吧。”
“没有?你以前在我面前说了梅家老四多少好话?偏偏这一回,难得他主动提出来,你倒不乐意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我养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