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车停下的时候,苏紫才发现居然又回到了龙湖西苑。
“老陈,先走吧。”
任之信自己先下了车,苏紫还没回过神来。
“楞着干什么?”说完就径自一个人走进电梯了。
狭路相逢(5)
苏紫看着他的背景消失在电梯门口。深深地吸口气。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躲是躲不过的。
苏紫走进去的时候,任之信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任之信的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说什么?”苏紫好象还分不清南北。
“你不觉得,你还欠我一个解释。而且一欠就是五年。”
他终于还是问了。苏紫以为她的不告而别是一切尽在不言中,彼此都心知肚明。
“没什么好解释的。”
“真的没有?”
苏紫看着任之信死死盯住她的目光,没来由地一阵心虚。不由地挺起胸膛,她实在找不到自己心虚的理由。
“没有。”
任之信突然毫无征兆地笑了。越笑越大声,笑完了点燃了一根烟。再也没有看她。
“真是一个笑话。”
苏紫看着他的样子,心一下就伤了。谁说不是笑话呢?他,她,活脱脱都是笑话。她觉得心里那个洞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掀开,越陷越深,手伸进去,探不到底,连带地连身体都失去了支撑的力量。
“任之信,做人不能不往前看吧?”她看着窗外,声音沉沉的,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任之信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苏紫,那么多年了,还是那么瘦,一副不堪一击的模样。心又渐渐地软了。他听到她叫他任之信,而不是那句客套而讽刺的信叔叔。
任之信,你他妈是个王八蛋!
任之信,你是我的。你是我苏大小姐的。
任之信,任之信……
他想起若干年的那些日子,她无数次地这么叫他,霸道的,生气的,娇羞的,她那么连名带姓的叫,她从来不叫他信,之信。那个时候,他是她的任之信。
狭路相逢(6)
可现在,她却叫他往前看,还能怎么前?前面是白茫茫的一片,了无生趣。再也没有谁还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叫他,任之信。
“我只是想听你一个解释。”
苏紫突然笑了。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执坳地幼稚,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还在追问一个解释?
“你想听什么样的解释?”
“的确没什么好解释了。说到底你不信我,也不信你自己。苏紫,我想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苏紫看着他,这是第二次听到男人这么咬牙切齿地问:苏紫,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她的心,一直在胸腔,左右两肺之间,前面是邻胸骨和肋软骨,后面是食管和主动脉,两心房,两心室,跟平常人没有两样。可他们偏偏这样问她: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她没有心吗?她那么不知死活地飞蛾扑火,她眼也不眨地跳进万丈深渊,她那些歇斯底里的日子,她那么疯狂地自暴自弃,她那些暗无天日的辰光,他居然还质问她:苏紫,你有没有心啊?
“我有没有心,我自己知道,不劳信叔叔操心。”苏紫戴上面具,又是一副水来土淹,兵来将挡的表情。
“苏紫,你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什么吗?”
苏紫看着他,这个男人在短暂的失控后又恢复了镇定自若的表情。
这个时候的任之信才是c城的市长,任市长。
“永远也不要在我面前用这招,对我来说,不管用,也没必要。”
大宅门里的红与黑(1)
第一次见到任之信是在任家的家庭聚会上。那一年,苏紫十八岁。
填高考志愿的时候,苏紫的妈妈对她说:“去c城吧,任姨他们全家前几年都搬回c城了。听说他们家在c城还不错,任姨有个弟弟好象就是一所大学的校长。我过几天给任姨打个电话,问问看。”
任姨一家跟苏紫家是邻居。任姨是三下乡的时候分到这里的,在县城一所中学当校长,而她的丈夫在县城一个国营企业里做工程师。苏紫他们却是土生土长的县城人。他们住的那一条巷子,修的全是一栋栋小别墅,基本上都是改革开放那几年做生意发家的暴发户,苏紫的爸爸以前也是做生意的,据说也是得意了几年。在苏紫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他自杀了,上吊,就在二楼的卧室。没几天,丧礼还没过,就有人来查封财产了。幸亏当初这栋房子登记在苏紫曾祖父的名下,她们母子才幸免被扫地出门的厄运。
还记得小时候,苏紫的妈妈忒看不起周围的邻居,也只有知识分子出身的任姨,她觉得还顺眼,一来而往的,也就有了不深的交情。再加上即使苏紫家落败后,任姨还是一如既往地来串门,甚至比往常还要亲昵。两家人也就成了世交。只是苏紫,甚至苏紫的母亲都不知道任姨的家族原来是如此的庞大。
苏紫一个人去的c城,如家人所愿,她考上了c大。这原本也不费什么功夫,c大也不过是一所二流的重点大学,但苏紫的母亲觉得考上什么样的大学并不重要,关键是有熟人方便照料,说穿了,她不放心苏紫背井离乡。要不是县城里没有象样的大学,苏紫的母亲才舍不得放自己的女儿去那么远。
对于这一切,苏紫没有任何意见,大学么,无非是个逃离的借口,去哪里都不重要,读什么也不重要,甚至做什么工作也不重要。那么遥远的事情,不在苏紫的考虑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