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那种不带一点感情的语气对她说话,让她觉得他们已经是一对陌生人,不,比陌生人还糟糕,是那种并不想再见却不得不接待的陌生人。
但如果是这样,谢少锋又为什么要来接她呢?
罗莎莎就是这样,一时欢喜,一时失落,一时惴惴不安,一时又满心期待的度过了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
直到她落地,出关,拖着行李奔到出口,在人群中四处张望最终看到谢少锋的那一刻,她才终于意识到,这个男人确实是变了。
他曾是目光单纯的留学生,曾是出类拔萃的研究学者,也曾是白种人当家的医院中最年轻最有前途的亚洲面孔,那些都是她熟悉的能够理解的谢少锋。但现在,他成了一个目光沉静的高大男人,她想象中所有或黯然神伤或激动激烈的重逢场面无一上演,谢少锋看到她,只是对她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一点激动之色,走过来说了句:“走吧,我先送你去酒店,有话路上说。”
就这样把她带走了。
路上谢少锋也没有问她这些年来的情况,倒是她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张了几次嘴,第一句话竟然是:“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年……”
谢少锋正开车,闻言看着前方说话:“你的事情我大概听说了一些,这几年从国外回来发展的同学很多。”
一句话把她堵得胸口发闷。
谢少锋又说:“你是东东的母亲,想看他也是应该的,我会安排时间,先送你到酒店住下,安排好了我再通知你。”
罗莎莎听得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能说什么好,竭力开口:“可是我……我有话想给你说。”
谢少锋在红灯的间隙里侧目看了她一眼。
如果罗莎莎开口问的是东东,那他或许还会觉得她这三年来有了些改变,但她说的却是“我有话想跟你说。”
她果然一点都没有变,仍是那个只知有自己,连亲生儿子都可以抛开的女人。
三年未见的前妻,他对罗莎莎曾是有过感情的,结婚的时候他已是个成人,就算是奉子成婚,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并没有人逼他。
罗莎莎年少出国,在同龄女孩中算得上优秀,长得也好,北方女孩的高挑身材,五官很是漂亮,年轻人总是被美丽的人事吸引,他当年与她走在一起,也是彼此看中的。
只是女孩子长得漂亮,个性难免有些骄纵,后来她有了身孕,他自然是要负责的,罗莎莎自己还跟个小孩一样,孩子生下来之后,小孩带小孩,那狼狈就不用说了。他身兼丈夫与父亲之责,照顾妻儿是男人的责任,虽然辛苦,但日子也就过来了。
要不是家里出事,他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和她过下去的。
只是有些人只能共富贵,无法共患难,她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丢下他与儿子毅然离开,他不是什么圣人,要说不难过,不愤怒,那是不可能的。
但难过与愤怒平息之后,时日长久,也就那样了,一个人带孩子带的习惯了,渐渐觉得这样父子俩的生活也不错。
陈宪祖说了,那是因为你爱的不够刻骨铭心,说这话的时候,陈宪祖正与他在他家露台上喝酒,东东在儿童房里睡得正香。单身爸爸晚上是要看顾孩子的,不适合去酒吧通宵。
陈宪祖说完这句,又突然嗤笑一声,说还好你没有爱得刻骨铭心,爱到那个地步的都是傻缺。说完就自罚了一大杯,拦都拦不住。
他与陈宪祖多年朋友,当然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但两个大男人,再怎么情伤也做不到对月滥情抱头痛哭一番,遂只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了解。
就这样,三年都过去了。
在听到电话里传出罗莎莎的声音,刹那愣怔之后,竟只觉陌生。
就算是没有遇见余小凡之前,他都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过她了,即使有老同学辗转告诉他她的境况。
他知道她去了法国,也知道她又结了婚,又离了婚,但那又怎么样呢?从她选择放弃孩子决绝离开的那一天起,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她虽然是他儿子的母亲,但一个三年来既没有照顾孩子也没有关心过孩子的妈妈,就连谢东东都从不问起,更何况是他?
但罗莎莎在电话里说自己已经在机场了,想回来看儿子,想和他谈谈。
他在她说完的几秒钟时间里很是思索了一下,不知她此举何意,又想她究竟要做些什么。
但罗莎莎是东东的生母,虽然他们离婚了,他也没有理由阻止一个母亲看她的亲生儿子。
只是放下电话,他便开始有些烦恼了,尤其是想到东东与余小凡在一起的笑脸,更加觉得这件事处处都有不妥当的地方。
他是决定了要与余小凡在一起的,他对未来极少有这么肯定的事情。
那天余小凡说“始终是家人比较重要”,他一刹那间竟是心神震动,他看着她,心想就是她了,他要娶她,与她共同拥有一个新的家庭,与她一同走下去。
一个家庭是需要承担的,这承担不单单来自于男人,许多女人都觉得只要找到一个身家丰厚的丈夫便能享受一辈子,但这世上没有长盛不衰的道理,一个人也好,一个家庭也好,都会遇到高峰低谷,富贵的时候当然花团锦簇,但艰难的时候,却更是考验人。
谁不想要坚强地依靠,谁不想有人可以替自己遮挡一切风雨解决一切问题?对,男人应该照顾女人,可是一个家庭是需要夫妻双方共同付出才能撑起来的,就算是超人都会有从天上跌落下来需要支持的时候,更何况他还不是个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