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苏雷一笑,低头看脚下,他也看过去。他们站在餐厅最边缘,脚下透明的玻璃地面烟笼翡翠,下面还有锦鲤游弋,端的是极尽巧思。
“如何?”陈苏雷不答反问。
他暗叹一声,陈苏雷竟然每一句都能够意会,他真不知该如何解释。
“玻璃鱼缸,再美又能如何?”
“你错了。”陈苏雷摇头,“她是自由的,一直都是,等待选择的永远都不会是她。”
他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句话,细细想过,忽然心里一叹,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不明白你。”
陈苏雷转头看他,一笑举杯,说了最后的一句话:“这样吧,不如我们打个赌?”
“文森,文森?”熟悉的声音,是仍坐在他面前的苏小鱼在轻声地唤他的名字。
他回神看她,她眼里的忐忑之色更重。苏小鱼难得结巴,又很小声地再问了一句:“那个,我想知道,推荐我的人是不是,是不是苏雷?”
他沉默,耳边又响起那个声音——这样吧,不如我们打个赌?
原来如此,这世上竟有这样的男人,用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方式等待一个结果。难道他真的如此笃定,笃定她的选择永远都会是他?
苏小鱼还在看他,目光须臾不离,执著地等待一个答案,而他在她殷殷期盼的眼神中垂眸,心中五味杂陈,最后终于沉默地点了点头。
3
是苏雷!
终于得到确定的答案,苏小鱼几不可闻地吸了口气。她迷惑未解,凭空又生出震惊与惶然来。
为什么是他?又怎么可能是他?
她还记得自己对苏雷提出想考ba时他的沉沉眸色。他问她:“是吗?那你以后要去哪里?”然后在她不知所云的回答中转身离开,独自去了法国,整整两周。
这是她与他在一起之后最长的一次分离,她不可能不印象深刻。
现在呢?
现在他却在她不知情的时候给出这样一个推荐。他对她好?是,他对她好!但她竟不能理解,竟满心迷茫,迷茫的不是她要去哪里,而是他要她去哪里?!
心里混乱,她仓促地站起身来告辞,“文森,我想先走一步,对不起!”
他欲言又止,但她已经转身,步子迈得有些急了,差点儿被椅腿绊倒。手臂一紧,苏小鱼回头看到立在身后的汤仲文,握着她的手臂,表情复杂地看着她,只说了两个字。
“小鱼!”
她不答,手臂微微一抽,肩膀因为紧张而绷了起来,只是看着他沉默。
四周充满谈笑声,音乐柔和,咖啡香四溢,但他们两人身边的空气却寂静得凝结。她全身僵硬,他目光复杂,这一瞬漫长得令苏小鱼无法忍受,最后手臂一落,是他松了手,放开了她。
她心里一松,脸上略带了点儿如释重负的感觉,再次道别后同时转身,步履匆匆,转眼便走出了门口。
而他独自立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
旁边桌上有人招呼,服务员应声过来,服务员对这个五官严峻的男人有些心理障碍,经过汤仲文身边的时候步子很小,眼角却不自觉地看他,见他坐了下去,一手端着桌上那杯已经没有温度的咖啡,另一只手抬起,手指屈起,指尖划过身侧的玻璃。
潮湿的冬日,玻璃上厚厚的一层白色雾气,透过手指划过处便能看见忙碌的街景,但也只是窄小的一条。他沉默地看出去,街上仍是堵,有些不耐烦的司机开始按下车窗伸出手来,风很大,等人逆风打伞,街上五色斑斓,他最后看到苏小鱼独自立在斑马线的一头,双手插在灰色大衣口袋里,眼神固执地望着行道灯。
行道灯的红色数字开始跳动,最后终于转为绿色。她第一个迈出步子,头发被风吹散了,遮盖住眼睛,她抬起一只手去拨,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被手指划过的地方雾气渐渐收拢,他收回目光,不再看她去了哪里。咖啡已经冷透了,他低头喝了一口,然后把它放下了。
苏小鱼知道自己要去哪里,静安寺到南京西路短短一站的距离,她立在拥挤的地铁车厢中竟觉得度日如年,米尔森助理接电话的时候声音仍是职业化的礼貌非常,说随时可以替她安排时间。出了地铁之后她疾步向前,寒风凛冽,她也不觉得冷,一路走到那栋大楼下。大门处进出的人很多,她终于慢下脚步,风太大了,吹散了她的头发,进门前她又伸手去拢,手指错落间突然看到熟悉的身影从另一侧门走出,那雪白的风衣,任何时候都耀眼夺目。
是杨在心。她步子匆匆,走出门后竟像是要跑起来,绕过长长的等候出租车的队伍,一直走到最前方。
等候的队伍有轻微骚动,有保安走过去与她打招呼,她毫不理睬,但下一秒就有车开入,流线型的车身在雨雾中仍旧晶亮闪烁。
苏小鱼立在原地,手指仍按在冰冷潮湿的头发上,突然间心中如鼓,想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想强迫自己错步后退,但身体不受控制,愣愣地望着那个方向,动弹不得。
车子已经停下,杨在心跨前一步便去拉门,一拉之下车门纹丝不动。她还想用力,驾驶座那一侧的门却开了,有个熟悉的男人走下来,是陈苏雷。
他绕过车头走到杨在心身边,拉门前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她原本一直抿着嘴唇,面无表情,这轻轻一拍之后却突然崩溃,伸手就去扯他的手臂,像小孩子一样仰着脸看他,苏小鱼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能看到她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