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参赛的报道不能照搬别人的调研结果。方竹还是动足了脑筋做出自己的思路。
她头一回自动自发地调用了父亲的关系,又找了不少当年的旧档案,电话采访了不少当年的改革先锋和主管领导,最后做出来的报道既有翔实的背景资料又有一针见血的评论。
她还给选题定了一个豪情万丈的标题,叫《明天的太阳》。
一片痴(8)
组里的同学一致推选她这位付出最多的成员做演讲员,志得意满的方竹没有推辞。
他们笑着说:“这回是托了方竹的福了。”
方竹闻言,不知为何,竟然有点心虚。但是,有这样的工作成就,也足够她在那些日子里乐得飞飞的。
在学校筛选选题这日,方竹带着充分的资料,还有十足的把握,以大一新生的身份,面对系里资深的教授和老师,将报道成果娓娓道来。
结束陈词是她亲自修改了好几稿,并且对着镜子练了好几遍的。怎么微笑,怎么控制语速,怎么控制语调,她都在事前把每个细节调整到最完美。
所以这天站在讲台上,她有一万分的自信。
“在这样的二十年,时光是一条被点燃的导火索,我们的国家要进步,我们的民族要复兴,在这条导火索上,被牵引前进。执火柴的人们付出至大的心血,在体系和道德的边缘挣扎成长,终于能轰然一声,将明日的辉煌爆破。他们撕裂了我们这个时代发展的口子,给予后人无限勇气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我们能够越来越有勇气屹立于世界之林不倒,他们居功至伟。站在他们的肩膀上,我们能够看到明天的太阳。”
当她讲完这些话后,台下的同伴们率先鼓掌,教授和老师们跟着鼓掌,于是整个大礼堂里旁听的同学们都鼓起了掌。
方竹伸手擦掉额上的汗,同台下的同组同伴们比了个“v”字手势,下台时,走路都是生了风的。
后面一位演讲的选手上台时同她擦肩而过,他们面对面的瞬间,方竹愣住了。
他穿着白色的毛衣,下身是牛仔裤,是她熟悉的简单朴素的蓝白色。
他对她颔首微笑,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很友好的样子。然后落落大方地上了台,向台下介绍:“大家好,我是新闻系四年级98032班的何之轩。”
方竹坐回到同伴们中间,从同伴手里抽出表单。何之轩的名字原来是“何必”的何,“之乎者也”的之,“器宇轩昂”的轩。
他名字下面的标题叫《英雄无觅六十年》。
有小道消息灵通的同伴在窃窃私语。
“他们都是新闻社的前辈了,竟然还和我们后辈抢这个风头。”
“四年级为了进报社可是拼了老命的,得了奖就有机会直接被本城几大报社选进去,连本城户口都能办下来。”
“他们什么选题?”
“听说大四的这批新闻组老前辈前几年做社会调研的时候认识一个老太太,老太太的父亲在当年抗日战争时投笔从戎,那时候离开家后就再也没回去过。不知这帮师兄师姐哪里查到的资料,怀疑当年在晋察冀牺牲的一批战地记者里可能有老太太的父亲,所以就带队去查了,结果还真查到了,寒假里他们把葬在牺牲地六十多年的烈士骨灰带回来了。”
这座城市的初春略带寒意,方竹望着台上的何之轩,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这股寒意。
一片痴(9)
他明明穿着朴素,站在台上却有格外慑人的力量,目光坚定,气度轩昂,如同他的名字。
等她回过神,发觉自己在仰望他。
他向大家微笑:“我得先感谢我的同学们,这是我们最后一年可以在校园里聚在一起做这样的报告。”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说出这样长的一句句子,第一次发现他的声线原来是低沉而有磁性的,像极清晨调频节目的男主持人。
他还同其他上台报告的同学不一样,一上来就一一介绍了他的团队。她在想,他们都是大四了啊,还这样有团队精神!
方竹肃然起敬,认真听讲。
他们的选题切入点也与众不同,用游记的方式叙述,绝没有多余的修辞,平易近人得不可思议。汇报到末尾,他在台上有了些情绪波动,但是在克制,因为他根本没有结束语,只是缓缓报读了一篇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报道—“这里有你抗敌遇害时所流下的血迹斑斑,你的钢笔、你的相机,都是与你一同阵亡的战友。当我们看到它们的残骸,你那年轻而智慧的脸颜、沉毅和蔼的神色、清晰而响亮的声音……都一一浮现在我们面前。我们抚摩着你那已经消失了温暖和热气的血迹,便记起你所留给我们的最深刻印象。”
他是适合演讲的,恰到好处的情绪和声音,恰到好处地调动人们的情绪。在人们的耳朵里,他说的每个字似乎都饱含了感情,有一瞬间,方竹也恍惚了。
选题汇报会后,方竹同组的同学们都开始忐忑起来。
何之轩带领的团队是强大的对手,且他们身体力行,报道是用脚和手一块儿写出来的。
“这才是记录的真谛。”有同学这么说。
方竹也忐忑,在和母亲通电话时把情况说了一说,母亲安慰她:“经验不如高年级的很正常,你要有平常心,不要太好胜。”
的确,输给何之轩实在没有任何可丢脸的,虽然自己会感到遗憾。
过了几天,评委会给亮了分,果然,何之轩的大四团队比方竹的新人团队高了两分。又过了几天,辅导员齐老师来通知方竹参加市里的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