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门口有络绎不绝的客人涌入。虽然城市里的人渐渐少了,但逼近年关,各样的聚会却渐渐多起来。人人都爱热闹的生活。
又是这家酒店。
方竹愕然。
她竟然又走到了“君远”楼下,这么鬼使神差地。方竹站在酒店门口,面向办公大楼失笑。
果真她才是那场感情里的至大输家,始终无法摆脱出来。这全部全部都是她的咎由自取。
方竹仰头,数着楼层,数到十七层,在想,何之轩在不在里面?
才这么一想,就瞥见大厦的停车场出口驶出一辆车,是她看一眼就已经记牢的奥迪a4车子正面开出来,又拐了个弯,但她已经看清楚里头坐的人——除了何之轩,还有一位女士。
车子开出来时,仿佛就是慢镜头,一寸一寸地挪动。方竹站在车的对面,近乎贪婪地往里探究——何之轩很认真地握着方向盘。
上一回她坐在他车的后座,没怎么看到他开车的样子。他们分手的时候,他还只骑自行车,没考上驾照。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自行车了。
过去已经从他身边远离,而她还眷恋着那辆自行车。
坐在他身边的女士说着话,有白皙的面孔,妥帖的发型。方竹认出她来,是纪如风的侄女纪凯文。认出来以后,她慌忙往后退一步,转个身,背对着马路,一直等那车驶远。
这是何苦?她对自己说,还是赶紧回家,不然再在街上晃来晃去,真的要晃出毛病来了。
只是在路过大厦附近的一间东北菜馆时,她还是停了下来,这时已是晚饭时分,里头传出饭菜香气,让她腹饿。她干脆就走进菜馆,寻了一张靠角落的四人位坐下。
年轻的老板娘走过来把菜单递给方竹,询问:“几个人?”
“就我一个。”
老板娘怪异地望她一眼,有点不悦,怪她—个人占四人位。
人情有多势利?
方竹能明白,解释:“就要—份饺子,芹菜馅,我会很快吃完帮你把位子空出来接下拨客人。”她把菜单还给了老板娘。
被说破的老板娘却生出了些许不好意思,忙敷衍:“没亊没亊,您慢慢吃。”她转身招呼新进来的客人,“您好,几位?”
客人走到方竹这桌来,对老板娘说:“两位,另一个已经到了。”
方竹同老板娘一起讶异地望过来。
何之轩在她的对面拉了凳子坐下来,说:“方便吗?”
方竹迟疑着点了点头,举手对老板娘讲:“再拿一下菜单。”
—来一去,谁都不落势。
方竹想,他走了进来,她是不好多想的,多想了就会想入非非,过头以后,会更难过。不管怎么样,她暂且就用一个友好的态度同他相处,不再无端回避了。
她说:“我就点了一份饺子。”
何之轩自然地就把菜单接了过去,加了锅包肉、地三鲜、东北大拉皮、砂锅鱼头。
方竹听着,又想,这么些年他的口味倒是没有变。当年他们谈恋爱的时候,大多时候用泡面和路边小饭馆打发饮食。后来结婚了,知道要更加节俭,她就特地想要学学做菜,问过他的口味。他把他爱吃的几样讲出来,然后手把手教她做。
有一段时间,她把这几道东北菜做得很像个样子了,还为此得意过一番,但是……又是不能再回忆下去的部分。方竹深深呼吸,找了托词问何之轩:“工作忙不忙?”
何之轩答:“比在香港好一些。”
“我感觉你们公司的菲利普和你不对付?”何之杆笑。
上一回她来他们公司采访菲利普,还存心避着他走,他是看到的。
那时他才回到这个城市没有几天,不料这么快就遇上她。
他站在办公室内,往菲利普那间玻璃间望过去,可以隐约看到她碎短的发,挺直的背。自认识她开始,她就没有留过长发,一直不曾改变。自认识她开始,她一直这么随意地打扮,也一直不曾改变。
他记得认识她那天,她穿着levis的牛仔短裙,很朝气,也有点小时髦。后来不知为何她就再也没有穿过了。一直到他们住在一起,他为她整理衣衫时才又看见这条小裙子。当时他问:“没见你再穿过几次啊?”
她答:“太短了,多不方便?我现在要骑自行车。”
其实,她多聪明?别人一点点眉头眼额,她就能识别淸楚,包括她为什么再也不穿levis小短裙,包括她为什么一眼就看出菲利普同他的嫌隙。这是她的精明和敏锐。
何之轩答方竹:“如果公事公办的话,不会有太大问题。”
方竹点点头,不再深问下去,那毕竟是他的职场私事。
第一道上来的菜是她最先点的饺子。
何之轩望一眼厚实的饺子皮内若隐若现的饺子馅,笑问:“芹菜虾米,没有错吧?”
方竹微笑,他还记得,但是鼻子酸,不知道应该如何答。
顿了一会儿,两人都快要沉没在周围的喧嚣里,方竹又起声问:“这次回来有什么新的计划?事情难做吗?”
何之轩仍保留着以前的习惯,先把饺子往她的骨盘里搛,以照顾她为先。方竹小声说:“谢谢。”
他为她安排好了,才说:“这次是想做一些实在的项目。我接了‘孔雀’的护肤品项目。”
方竹被热乎乎的饺子烫了口,就把咬了一口的饺子放在盘子里:“李总这些年把老厂老牌重振起来,有他的不容易。”
她的口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隐怒和鄙弃。
何之轩知道她的怒意从何而来,他说:“晓晓有抑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