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去医院换药,医生说:“下个礼拜不用过来了,伤口愈合的速度超过预期。”
方竹问:“对今后写字打字做家务什么的不会有影响吧?”
医生说:“开始几个月可能还是会有点疼和不利索,不过所有的伤口都要经过疼痛的愈合,不然也好不了是不是?”
医生的心灵鸡汤让方竹发笑,她尝试用力拳住手掌,有略微刺痛,但是可以攥紧,于是心底缓缓淌过一股暖流。
走出这家医院,她又去了另一间医院。
在受伤以后,因为行动不便,她就没有再去看望过父亲。期间张林不时给她电话通报父亲的近况,她晓得父亲的病情有了好转。
她想看看好转后的父亲。
一直走到父亲的病房前,她还在想,如果父亲醒着,她第一句话要怎么说?
父亲果真醒着,病房门半掩,房间里有人声,好像人还不少。
方竹站在门外,没有想好第一句话怎么说,但是她仍旧准备敲门。这时父亲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个局你倒设得巧,年轻人心思缜密,比得我们老朽了。”
有熟悉的声音在答她的父亲:“是您谦让了,这盘棋乱了点,我下得太冲动,让您费神不少。还是别下了,您先休息。”
方竹缓缓放下了手,镇定地站在门外,发呆。
“你的项目做得怎么样了?”
“还算顺利。”
“我在报纸上看到你们公司找的代言人有些小情况?”
“您太劳心了,那些都是小情况。”
“小子,别学丫头片子老把问题搁心里惹我生气,长辈是关心你们。”
“谢谢您。”
“算了算了,你小子天生话不多,我们还是下棋,看我解一解你这个乱局。”张林的声音插了进来:“唉,如果小竹在的话就好了。”
方墨萧问:“她的伤怎么样了?”
“快好了。”
“嗯,不撞南墙不回头。等你们养了儿女,就真正晓得好歹了。”
方竹没有把门推开走进去。
她走出医院,顺势坐在路边车站的候车长椅上。她的对面有个活泼的小女孩,一个人对着人行道上的方砖跳房子,一下两下,离自己的父母越来越远。
女孩的爸爸在叫:“跟你说了不能再这种地方乱动,再跳要跳到马路上了,跌了你就知道痛了。”
小女孩年纪幼小,正是任性时候,转头囔:“你们不陪我玩,我摔跤不要你们管。”
刚刚说完,她一脚落空,从人行道摔倒了马路上去。方竹一惊,要去扶她。她的爸爸说:“看到没有?跌痛了活该。”
口里这样说着,早已把女孩报在了怀里,女孩使劲甩着双脚,不肯领情,一个劲儿说:“不要你管,不要你管。”
车来了,父亲夹着女儿上车了。方竹目送他们直到公交驶离。
仿佛是下了决心,方竹又折回医院,但是走到住院部的大门就停住了。
她无意瞥见由病房区大楼下花坛不起眼的侧边匆匆行出的男子,男子头戴棒球帽脸上架着墨镜,但是身影很眼熟。
方竹快走几步想要看个清楚,男子脚步很快,转出医院就迅速跑到马路对面,方竹却被亮起的红灯拦住。
让气馁地想要折返回医院内,却意外又看见一位熟人,可不正是同杨筱光把绯闻闹上报纸,她还莫名其妙署上大名的那位秀场新秀。
方竹试探地上前打了个招呼:“十三号潘以伦?”
潘以伦认识她,大约还记得她是记者,招呼道:“方记者,你好。”
看着对方脸上审慎的表情,方竹连忙澄清:“我不是来盯你的梢。”
潘以伦笑:“方小姐,谢谢你。”有出租车停下来,潘以伦向她道个别,管自上了车。
方竹再回头看向马路对面,哪里还有那人身影。她思忖,应该不会看错,而且对方的形象越来越清晰起来。
她决定回一次亭子间再翻找些资料。当时跟着何之轩住到他的公寓楼,把就近常用的资料都带了过去,但收拾的时候她心烦意乱,后来在何之轩家中在检阅资料时发现还是遗漏了一些东西。
十分意外的说,亭子间里整洁一如当初,窗帘拉了起来,光线是昏暗的,可是能看清连胡乱堆放的报纸都收拾了个整齐,书整整齐齐排在书架上,一切物品都各就各位。桌台椅子上没有积灰,床铺上罩好了床罩。
何之轩连这里都没有忘记,他是何等的缜密?她自愧不如。
方竹拉开窗帘,推开窗户,外头的阴云渐渐散了些,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对面的小男孩正趴在窗台上学习包书皮,他的妈妈手把手教他,一边说:“就要上学的人了,要自觉,要对自觉有清醒的认识。”
是的,须得有清醒的认识。
方竹重新关好窗,把旧时的通讯录翻了出来,她翻到记者阿鸣的电话,以及曾经介绍她同阿鸣认识的中间人的电话。旧的手机摔坏后,连带通讯录里很多人的联系方式都暂时缺失,她差些就忽略了这些关联。
方竹给老莫拨了电话:“我想伤我的那个人应该就是阿鸣,我今天好像看到他了。”
老莫说:“警方最近在调查你近一两年做的几个要紧报道的相关嫌疑对象,目前没什么进展。如果确定就是那个人,就有方向了。”
方竹肯定地说:“当时出事的时候就觉得其中一个人很熟悉,但是一时头脑很乱,没有关联起来。”
老莫说:“那好,你把你这边资料给我,我和警方沟通。我们关于援交少女的社会调查报告已经做好了,我和我爱人最近联系了一些部门对这些孩子进行干预,还是希望能帮她们脱离泥淖。如果因为这个报告牵涉到你的人身安全,我们实在太过意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