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能治好疫病?”陆瞳小心翼翼地问。
女子笑道:“我不会治疫病,我只会解毒。疫病也是一种毒,自然可解。”
陆瞳听不太明白她的话,只轻声问:“小姐……能救救我家人吗?”
女子低头,陆瞳能感到对方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是审视,正有些不安,听得面前人道:“好啊。”没来得及喜悦,女子又继续开口,“不过我的诊金,可是很贵的。”
陆瞳一愣:“……需要多少?”
“李知县付了八百两白银,买他儿子一条命。小姑娘,你家几口人?”
陆瞳怔怔看着她。
父亲只是书院里普通的教书先生,自染疫病后,已经请辞。母亲素日里在杂货铺接些绣活为生,无事时过得清贫,如今家中没了银钱来源,买药的钱却是源源不断地花用出去。长姐二哥也日渐病重……别说八百两白银,就连八两白银,他们家也出不起。
女子轻笑一声,越过陆瞳,朝马车前走去。
陆瞳看着她的背影,脑海里掠过逼仄屋子里酸苦的药香,母亲的眼泪和父亲的叹息,长姐温柔的安慰,二哥故作轻松的笑容……她几步追了上去:“小姐!”
女子脚步一顿,没有转身。
“噗通”一声。
陆瞳跪了下来,急促地开口:“我、我家没有那么多银子,我可以将自己卖给你。我可以做很多很多的活,我很能吃苦!”她像是怕面前人不相信似的,摊开手,露出白嫩的、尚且稚气的掌心,“平日家里的活都是我干的,我什么都可以做!求小姐救救我家人,我愿意一辈子为小姐做牛做马!”
毡帽掉了,前额磕在雪地中,洇上一层冰寒,天色阴阴的,北风将檐下灯笼吹得鼓荡。
半晌,有人的声音响起:“把自己卖给我?”
“我知道自己不值那么多银子,”陆瞳的声音有些哽咽,“但我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做……”
一双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做我的下人,可是会吃很多苦的,你不后悔?”
陆瞳喃喃道:“不后悔。”
“好。”女子似乎笑了一下,弯腰捡起掉下的毡帽,温柔地替陆瞳重新戴上,语气有些莫名,“我救你的家人,你跟我走。如何?”
陆瞳望着她,点了点头。
“真是个好孩子。”她牵起陆瞳的手,淡淡道:“成交。”
第一章归乡
过了惊蛰,天气就渐渐暖了起来。
西梁南地春江水暖,草被丰富。文人雅客喜种花草,山间小院里,处处可见山兰素馨疏密交错,大朵大朵的虞美人灿然盛开,锦绣纷叠。
时至正午,日头当空,马车一路疾行,越过山间林木。车乘里,身穿青色比甲的女子撩开马车帘,询问外头车夫:“王大哥,常武县还有多久才到啊?”
车夫笑呵呵答:“不远,再翻半个山头,一个时辰后准到了!”
银筝遂又放下马车车帘,转头看向身侧人。
这是个年轻姑娘,约莫十六七岁,五官生得很是标致,肤色瓷白,越发衬得乌瞳明湛。虽只穿一件半旧的深蓝藻纹布裙,气质却格外恬静冷清。听见车夫的话,这姑娘眼睫微微一动,目光似有一瞬动容。
银筝心中便叹了口气。
跟着陆瞳大半年了,她不曾见过自家姑娘有甚么多余情绪,神情总是淡淡的。好似这世间再大的事在她眼中也不值一提。直到越近常武县,她才见陆瞳眼中有了几分生气,像是泥塑的人渐渐得了烟火供奉,有了些寻常人的鲜活。
果然,平日里再淡然的人即将回到故乡,总归是令人激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