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也不例外,睁开眼睛脸就贴着他的后脖,身体比例相差太大,如果俯视的话,他现在的样子应该像只背着后代负重行走的猴爸爸,想想又觉得好笑,还好没人看到过,否则麻烦就大了。
思考了很久,后来她把这种现象理解为自己天生怕冷的关系。这公寓是中央空调,她一个人睡的时候想调到几度就几度,但他一来她就自觉遵守凡事以他满意为主的第一原则,自动让出掌控温度的大权。
结果是无论冬天和夏天,她都需要取暖。
只是取暖为什么是这种姿势,从前冬天她也会趴到董亦磊身上睡,但那完全是两种状态,她一定是头搁在他的肩侧,一只手一条腿肆无忌惮地横在他身上,好像藤缠树。
有一次董亦磊半夜跳起来还说,我说怎么刚才做梦自己被勒死了,原来是你把胳膊横在我脖子上,还让不让人喘气了?
她就咯吱咯吱笑,一边道歉一边缠得更紧,死也分不开的样子。
不想了,反复回忆过去是早老性痴呆的前兆,凌小萌专注当下。
尝试着往回抽自己的手,顾正荣动了动,但也没醒,。也难怪,本来就累了,半夜还要耗费额外体力,她完全可以理解。
终于自由,轻手轻脚下床梳洗,然后下楼进厨房。电饭煲里煲着粥,她昨晚定时,现在保温得正好。从来不在外面吃早饭,每天早上的清粥小菜她是雷打不动的好习惯。
碗筷都放好,看看时间又返身上楼,他已经醒了,坐在床上抽烟。房间里窗帘都没有拉开,烟雾缭绕中他的侧面很好看,可是凌小萌对他的相貌早就完全免疫,这时眼睛只是盯着纯白的床单被褥上不可避免被洒到的点点烟灰,心里默默念,没关系,我忍,忍无可忍,继续再忍——
“吃早饭吗?”忍不住了,她开口轻轻地问了一声。
“好。”他把烟头按在床头柜上的锡制烟灰缸里,然后起身下床。
凌小萌已经换好了衣服,今天她穿了一字领的t恤,领口大,后面松松地垂下来。
下楼的时候他就走在她身后,凌小萌平素看起来姿态随意,其实正相反,做什么都很仔细小心,走楼梯的时候也低头看得仔细,后颈微微前倾,隆起的脊骨线条更显得曲线柔软,t恤的料子很软,后领落在颈下随着步子轻轻晃动,他看着那线条一直延伸到视线不能及之处,有一颗小痔随着垂下的衣领若隐若现。
终于走下最后一层楼梯,凌小萌回头看他,后颈突然一凉,被他伸手覆住,被冻得一惊,耳边已经听到他低声笑,“小萌,去换件衣服。”
太奇怪了,这个男人每天早上手脚都是冰冷的,吃过早饭以后才会好。还好他身体一直是暖的,否则以她每日树袋熊的晨起姿势,岂不是要被冻死。
男人不是应该浑身火热的吗?这点她从来都想不通。被冻了一下,好不容易回神,她站在楼梯前又开始面露迷茫。
换衣服?为什么啊?她又没有乱穿,最简单的t恤也要挑剔,上班时间很紧张的好不好——
顾正荣换好衣服往外走,凌小萌匆匆跟上,他在门口停住等,她回身锁门,很仔细地把钥匙转了两圈,然后把盖住锁眼的小门合上,小门很容易弹开,她还特地用力摁了一下,保证扣紧。
看了很多遍了,但每次都想笑,觉得她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好像一只即将离家的小仓鼠,再着急也要把所有的东西掩掩好,免得被其他不长眼的闲杂动物小偷小抢。
“防贼吗?”进电梯的时候他微微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没有,习惯嘛。”她抬头笑,尾音一点点拖,不是刻意撒娇,也只是习惯。
电梯又开,进来的男人斜挎电脑包,看到他们点头微笑。
虽然早,但要上班的人都已经出动,电梯门陆续又开合了两次,进来的每个人都保持笑容,但非常安静,出门后各奔东西。
她喜欢这里,两年了,这些面孔换了又换,就算每天见到也不过点头微笑。偶尔天气糟糕,遇见熟面孔的时候比较狼狈,也最多交换两句无关痛痒的场面话,“这里夏天就这样,说雷雨就雷雨。”或者“风真大,气温一下子就下来了。”
然后电梯门一开,各自归家,转眼无影无踪,一点痕迹都不留。
每扇门后面都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没有人关心她的生活,她也不用关心别人的,这样多好,一个人要融入另一个人的世界里谈何容易,一些人敞开了大门但对方不愿意进来,另一些人削尖了脑袋却不得其门而入,她享受现在的环境,谁都不需要谁浪费太多的情绪和关心,她在这里活得如鱼得水。
早上有点雾气,黑色小车在薄雾里缓缓驶出,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没什么机会开车,难得有这样的时候,他就坐在身边,眼光淡淡的,突然没了开快的胆子,凌小萌很小心地往前驶。
她对自己一向坦白,从不耻于承认,其实自己是有点怕他的。
两年了,人不是桌子椅子板凳水斗,人是有血有肉有温度有交流的,顾正荣对她一直很好,她都记在心里了。
就是很多时候觉得他捉摸不透,不了解一个人就会人为地把他想得太过复杂,她一直都没有搞懂他为什么对自己不厌倦,有时候偷偷想,如果他永远都不说分开,那怎么办啊?
想完就自嘲,凌小萌你神经病啊?他们之所以能够维持的唯一理由就是她没想过将来,没想过一辈子,但凡情妇开始吵着闹着要登堂入室的那一天,也就是男人意识到这段关系该结束了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