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格格不疑有他,片刻就忘了这个话题,继续说得兴致勃勃,凌小萌其实很羡慕这样的女孩子,苏凝也好,齐格格也好,做什么事情都是生气勃勃,跺脚就出发的感觉,就算是阴霾天里也好像有阳光热烈照耀在自己身上。
有时候她忍不住拿自己和她们相比,比完就觉得自己真的很异类,差不多的年龄,别人都是阳光下蓬勃的植物,她却像山谷里的一颗草籽,独自长在石缝中,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伸展根部,全力抓住每一滴水和养料,尽管那些东西对她来说是如此遥远。
石缝中的草籽,终于可以慢慢伸展叶片,偶尔被阳光笼罩,还要担心自己会瞬间干枯,所以不得不紧紧缩起身子,把自己伏到最低的地方去。
当然了,除了这两个女生,她的生活中还多了一个裴加齐,相处时间长了,她越来越觉得他除了乍一眼令人震惊的美色之外,根本就是个很普通的男人。喜欢艺术,跟她在这方面很谈得来,又跟齐格格一样,生来就是一帆风顺没有受过什么挫折,因此看世界都是明亮的,包括看她。
在他们眼里,她的胆怯是可爱的,懦弱是可爱的,埋头勤力更是可爱的,但是凌小萌心里清楚,那只是因为她在他们的世界里是个异类而已,这世上多得是如她这样的平凡女子,而更多的只是无声无息地过完了这一生。
日子过得流水般平静迅速。她刻意与过去断了一切关系,换了手机号码,清空通讯录,找到一间小小的公寓,带着自己简单的行李很快安顿了一个家。
上海是个大而无边的城市,但是对于没有能力或者能力欠佳的人来说,哪里都不是久留之地,还好她前两年就有小心打算,每月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一笔一笔的存下来,租个小屋子还是力所能及的。
反倒是苏凝舍不得,才跟她住了几天就习惯了满室清爽,睡前有宵夜起床有早餐的好日子,所以凌小萌整理行李的时候一直在旁边绕来绕去满脸痛苦。
但是凌小萌自然有她与众不同的坚决方式,最后还是提着行李搬到自己所租的小屋子里,那天是周日,除了苏凝她谁也没有通知,考虑到交通方便,屋子在市中心,老式的公寓楼,还有张爱玲时代的电梯井,不过已经改装成小小的电梯,很方便。
她住三楼,房间很小,但是里外都干净整洁,房东是一对和善的老夫妻,看到她的样子就觉得很满意,谈租金的时候非常爽快。
一切整理完毕已经接近傍晚,她站在小小的露台上看夕阳,额头上有汗,她自己用手去擦。
夏日傍晚,夕阳是橙红色的,周围没有一丝云,天是一汪淡灰的水,连绵起伏的建筑物线条仿佛波涛翻滚,露台上窗全开着,还是很闷热,她抓着栏杆深深吸气,空气里各种气味交杂,红烧鲫鱼,清炒蔬菜还有笋炒肉的味道,香味诱人。
楼下行人步履匆匆,还有提着满手塑料袋刚从菜场满载而归的主妇,遇到邻居,停下来匆匆地聊几句家常,然后各自归家。
趴在露台上不知不觉看得出神,原来这才是这个城市真正的美,而她总是一个人留在那个寂寞凄清的高阁里,所以永远都看不到。
这天傍晚,凌小萌饥肠辘辘地在小露台上看了很久,一直到夕阳落尽,街灯亮起。她想自己很幸运了,以后说不定老天还会继续照顾她,在她年华老去之前遇到一个很平凡的男人,不是所有人在一起都要爱得死去活来的,有些只是真正想要一个家,有一份安心的陪伴,就跟楼下的那些人一样。
只是突然而然的,这么想的时候她眼前又开始有幻象,顾正荣冰凉而坚定的手指,嘴唇柔软,还有纠缠在一起的舌尖——
她返身回到屋里,不开灯,也不拉窗帘。月亮升起来了,但露台太窄太小,那光只蔓延到门前,再没有往里延伸的意思。
屋子里空荡荡的,凌小萌站在沙发前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很凉,还有嘴角微咸的味道,再抿就变成了苦的。
第二天凌小萌起了一个大早,跟苏凝一起到会展中心去确定展台安放模式,她们两个在路上聊天,说到一半凌小萌电话响,裴加齐说他正要去大师那里,问她有什么需要。
凌小萌说自己正和苏凝在去会展中心的路上,没什么需要,谢谢了。说完就挂电话,
苏凝已经和她熟稔无比,这时候在旁边听得眉毛皱得一弯一弯的,一边开车一边给她洗脑。
“小萌啊,不是我说你,裴家那位对你很不错了,这样的男人哪里去找?换了我,早就扑上去了。”
凌小萌坐在副驾驶座上不说话,两只手顺着包沿摸来摸去,最后在苏凝以为自己等不到回答的时候才来了一句,“我没想过那么多。”
苏凝听完了眦着牙吸气,狠狠瞪了她一眼才开口,“别告诉我你还想着过去啊,都过了快20天了,我们是现代女性,告别过去给个两礼拜已经很给面子了,懂不懂?”
懂不懂?这句话很熟,过去也经常听到。顾正荣说起来的时候总是声音很确定,寻求认同的味道都没有,好像只要是他所说的就毋庸置疑。
她不知道别人会用多久忘记一个男人,但是对她来说,忘记就是回头的时候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看前方。
这条路那么漫长,又不能回头,回顾没什么意义,只是用另一种方式的遗忘而已。
那就算忘了吧,侧头看到苏凝还在等她的回答,凌小萌微笑起来,顺从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