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已经过去很久了。”
“娘听了他们的话,放弃了那个念头,但乐观并没有让日子好起来,反而越来越差。农户们被那些恶霸折腾得已经种不起田了,不少人上了他们的当跑去借贷,弄到最后卖儿卖女,几乎家破人亡。外祖父听我爹的意见,不再务农,他跟外祖母还有一个女儿远嫁,他们能指望的只有我娘和我爹,于是爹娘把他们接了过来跟我们一起住。”
“手里能用的银子越来越少,爹娘常常愁容满面,我娘的肚子比前三次大,已经做不了女红了,全家都指着我爹和在每日到镇上干活儿的大哥。某一日,大哥回来跟爹娘聚在一起说了什么,第二日起,媒人就上门了,二姐匆匆忙忙出嫁。”
“再大一些,我才明白,恶霸横行,官府跟他们沆瀣一气,新到任的是个狗官,甚至跟他们一起合谋强抢民女,已经有不少人家的姑娘被他们祸害,爹娘和大哥担心二姐,才想着赶快把她嫁出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爹出去打猎的时候被之前惹到的恶霸暗算,受了伤,右手再也拿不起弓箭了。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我只记得,已经很久没有吃饱过了,大家都紧着我娘,可我当时不懂事,还经常哭闹,想起来,真是不应该。”
“岁杪,已经过去了。”
陆岌捏了捏程岁杪的手指,程岁杪呜咽似的“嗯”了一声。
“姐姐只知道强行不要孩子女人可能会活不下来,但她不晓得,选择把孩子生下来,女人也可能会死。我娘在生弟弟妹妹的时候,难产而死。”
“龙凤胎?”
“是,他们长得很好看,但他们从一出生,就没有见过娘。”
程岁杪沉默了很久,他一瞬间想起了很多回忆。
他那时候年纪还小不懂事,全家都沉浸在悲伤之中,但他什么都不懂。
他不懂姐姐为什么会从某一天开始不再回家,也不再抱着他唱歌,不懂为什么突然娘就不动了,爹还和外祖父一边哭着一边把她埋在土里,不懂家里多出来的那两个很吵的家伙为什么没人把他们丢出去,明明他小时候大声嚎叫的时候,爹娘哥哥姐姐就会笑着跟他说,再哭再闹会被丢出去。
后来,他突然在某个时候明白过来,娘不在了,就是因为那两个小丑八怪。
弟弟妹妹出生以后,他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不知道是因为娘没吃饱没有力气,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我永远没可能知道,因为当时村镇的大夫都走完了。爹说,弟弟妹妹能活下来,已经是神迹了。”
程岁杪扯了扯唇角:“娘想让他们活下来。”
一开始他很讨厌弟弟妹妹。
后来不知道在哪个瞬间,程岁杪明白那不是他们的错。
后来的事就很简单了。
外祖父和外祖母相继生病离世,弟弟妹妹们太小,程岁杪那时候年龄也不大,帮不上父亲和大哥的忙。
父亲因为受伤没恢复好留下了后遗症,可以说几乎全家都指望着大哥一个人,偶尔还有二姐姐的接济。
大哥和父亲跟二姐谈话,让她不要总从婆家拿银子,对她不好。
其实程岁杪知道,二姐也很为难,她知道不该,却看不过眼,自己的家人成天吃不饱穿不暖,她做不到假装看不见。
但后来,二姐回家的次数确实越来越少了,一开始,父亲和大哥都以为那是因为二姐听了他们的话,后来却是想见她都见不到,再后来,二姐姐突然就死了。
那时候程岁杪已经懂事了不少,父亲和大哥去报了官,官民勾结,讨不到说法,父亲灰心了,一下子老了很多。
程岁杪曾经跟陆岌说起过那件事,寥寥数语,说那事是自己查出来的,不想过多提起父亲和哥哥,也不想陆岌问太多问题,但眼下已经不一样了,他愿意跟陆岌说起自己的家人。
无论是好的回忆还是坏的,他都乐于跟陆岌分享。
“我大哥很聪明,以前跟你说真相是被我查出来的,其实是大哥最早发现了不对。”
程岁杪跟陆岌道歉:“刚跟你认识的时候,我不太想说太多我自己的事,所以……”
“所以谎话张嘴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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