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白喜轻哼一声,推开椅子,自己坐下,离得近了,看显金看得更清楚,只见小姑娘素湖色的单衣,领边滚了深棕色的封边,唇角似笑非笑,眼睛微微上挑,神容清冷却自有清冷的勾人。
宋白喜轻轻咽了口唾沫。
这也没人跟他说过,陈记的贺掌柜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啊!
若他早知道,必定叫那老不死的手下留情,别对陈记死追猛打……
显金亲给宋白喜斟了一杯烧刀子,笑盈盈道,“早该请您吃个饭,咱泾县做生意做得好的纸行没有五家,也有三家,读书读得好的东家,却独您一家,一早就该来拜码头来着。可惜被杂事耽搁着,后来描红本生意做起来,东奔西走的,更没有时间了。”
显金一仰头,喝了自己跟前的茶,拿空茶杯去敬宋白喜的烧刀子,笑得亲切可人,“小儿不会喝酒,三爷又身有小恙,只好以茶代酒自罚一杯,您是读书人,自然能谅解吧?”
陈敷皱皱眉头。
读书人……为啥要谅解你拿茶水去敬酒这件事……
是因为人家读书读傻了吗?
陈敷原以为宋白喜要发气,谁知却见他端起满满当当的一两烧刀子一口干了。
宋白喜顿感飘飘然,不知是被奉承的,还是被醉的,坐在桌上摆摆手,“你抬举你抬举!”
显金笑眯眯又给陈敷满上了一杯淡茶,姿态放得很低,“……我们陈记的三爷也有幸敬您一杯!我们三爷若有您一半的聪明刻苦就好——这可是我们家瞿老夫人日日挂在嘴上的话呢!”
宋白喜只觉自己快要飘到天上了。
在外面交际应酬,原是这么有脸面的事?
怪道那老不死的从来都是自己赴酒局,压根没想过带他!否则凭他读书人的巧舌和灵光的脑子,店子里早就该他说了算了!
陈敷在显金目光威视下,丢脸地拿起茶盅,潦草地放低杯沿,仰头一口吞。
他陈三爷,这辈子都没在酒桌上,这么不讲武德过!
宋白喜喝酒上脸,一杯烧刀子就叫他红了面颊,见陈敷喝得豪气,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也仰头一口吞了。
显金笑眯眯地在旁边拍手,大赞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宋白喜顿感意气风发。
紧跟着又以瞿老夫人、陈家二爷、希望之星的名义挨个敬了三盏酒。
跑堂的进进出出上了三四个热菜,宋白喜刚想拿起筷子吃两口,缓解缓解胸腔和胃部空荡荡的灼热,却听隔壁座的小姑娘长长一声叹息,紧跟着便听小姑娘似呢喃轻语,“……百闻不如一见,旁人都说宋家少东家是个读书的料子,若不是为庶务铜臭所困,必定早夺魁早入仕,如今恐怕都入翰林清修了……”
宋白喜脑子像塞了一坨棉花似的,脚下像踩在白云端,顺着显金的话,大着舌头,“谁说不是……我便是因杂事外事太冗,耽误了学业,否则高低如今也在两榜上了!”
陈敷别过眼。
你他娘的秀才都没考过,怎么就两榜了?
喝商务酒,真难受。
显金偏偏极为真诚地颔首认同,双眼极为有神地看着那傻驼背……
陈敷决定明天去作坊里看一看。
金姐儿信念感太强,牺牲太大了!
“那现在还有读书的机会吗?”
显金笑着夹了块素鸡放在嘴里,颇为惋惜道,“探花的苗子却不能读书,就像天生的神力不能考武状元,都是暴殄天物啊。”
探花!
胃里空空的,烧刀子没有任何阻碍地在身体里发挥作用,宋白喜脑子懵懵的,精准地抓住了“探花”二字。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