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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智被孩子咿呀的声音惊醒,睁眼看床头液晶钟,果然是凌晨五点。
这小小的孩子已经有了准确的生物钟,每日按着闻鸡起舞的时间翻身睁眼,手舞足蹈地要大人来抱。
沈智把手放在额头上,挣扎了两秒钟,昨晚在公司加班到深夜,睡眠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五小时,到底不是二十出头的时候了,一个通宵,略睡两个钟头,听到楼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跳起来仍像是一尾鲜鱼。
都过去了,楼下再也没有那个人,她也再不是那个一尾鲜鱼那样的沈智,现在叫醒自己的,只有女儿的哭声。
孩子咿呀的声音变大,手足挥舞,渐渐哭腔,沈智知道不好,立刻翻身坐起来,弯腰去抱小床上的女儿。
人小的时候,都以为这世界是围着她转的,一举手一投足必要得到回应,否则就还以颜色,要是沈智再不伸手,下一秒这小东西就会嚎啕大哭,半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给。
弯腰的时候沈智咬牙,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但女儿一入怀里,一岁多的孩子还有奶香,身子软滑,小手小脚一起缠住她,小袋鼠入怀那么服帖,还知道表示满足,哭腔收住,晨光里就开始笑。
她又心软了,而且高兴,抱着女儿就亲了下去。
到厨房灌奶的时候,沈智发现自己的丈夫邓家宁已经在那里了,正在摇晃奶瓶,还挤了几滴在自己手腕上,试了试温度。
她把奶瓶接过来,说了声谢谢,邓家宁伸手想接过孩子,她又说,“不用,我喂她就行,一会儿就送去妈那儿。”
他就逗了逗女儿,但是安安正专心用今日第一瓶奶,顾不上自己的爸爸,还有些嫌烦,只偏转了一下面孔,邓家宁看自己实在插不上手,又困,打了个呵欠站起来,“那我再睡一会儿,辛苦你了。”
沈智点点头。
进房之前邓家宁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眼里有失望有期待,其情切切,但沈智低头对着孩子轻声哼歌,全没有一点抬头的意思,只说一句,“去睡吧,这儿有我。”
他就进去了,又说了一句,“辛苦你了。”
真是相敬如宾。
过去不是这样的,沈智与邓家宁新婚的时候,也有过一段好日子。
邓家宁与沈智是由相亲认识的,邓家宁在环保局工作,公务员,父母都在外地,在上海有房无贷,沈母看中的的最佳女婿,两人从认识到结婚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每周约会一次,每日电话十分钟,在邓家宁四平八稳的追求下,当然,还有在自己母亲不懈的努力下,沈智一个不留神,就成了时下最流行的嫁碗族。
邓家宁虽然不是沈智的初恋,但对她尽心尽意,她念着他的心意,结婚之后两个人也算琴瑟和谐,只是一个女人嫁人,如果嫁的不是她心里那个,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更何况沈智丢了自己的初恋,就像丢了一半的魂,再怎么恩爱,都像是粉饰太平。
只是大部分人的意难平,随着岁月流逝,再怎么七棱八角,到底平了下去,而沈智的,最后却变成了意忿忿,岂止是意忿忿,差一点一愤而起,一脚将这个男人踢出自己的生活。
原因只有一个,邓家宁这个男人,是出过轨的,不但出过轨,还闹得尽人皆知,让沈智想假装不知都做不到。
沈智快出门的时候邓家宁正在刷牙,看到老婆的打扮就是一愣,问她,“今天有安排?”
他看到的是沈智手上挽的包,棕色皮子淡色手柄,那只她年前让同事从香港带回来的lv,沈智很少用它,据他记得,上一次她把这个包拿出来还是过年的时候,沈智姨婆八十大寿,难得的全家大聚会,沈智的表姨都从美国赶回来凑热闹,她才拎过那一次。
这个包,三个月的房贷啊,邓家宁知道价钱以后,胸口闷了一个多星期,他虽然公积金高,但再高剩下的那部分也得自己还上啊,老婆就这么随随便便挽在手肘上了,剪下来的标签落在桌上,比剪刀还锋利的一串数字。
邓家宁的反应沈智看到了,看到了也不当一回事,她就是故意的,这家,她为之辛苦过了,奋斗过了,这男人,她为他努力过了,付出过了,换回来的呢?就是他的背叛与不忠,物质能够带来的快乐是很少,但是当精神全面空虚乃至绝望的时候,这点微不足道的补偿也让她感觉到一丝暖意,更何况,这钱还是她自己出的。
不过正因此,包一拿回来,沈智就觉得索然无味,再说它和她平时的穿戴相距甚远,有谁整天挎着一个lv挤地铁公交的?不伦不类,索性不背。
倒是邓家宁比她更记着这个包,有次还问起,沈智就答,“喜欢?拿去背。”
沈智从小偏文科,最喜欢讲故事,爱抖包袱,三句话带个冷笑话,没出那件事之前常逗得邓家宁乐不可支。
夫妻感情好的时候,说什么都觉得有意思,感情出了问题,说什么也觉得有意思——有另一层意思,邓家宁眼前立刻浮现出那串刺目的数字来,只嘿嘿笑了两声,从此三缄其口。
“嗯,今晚我有事,同学聚会。”沈智把沙发上的女儿抱起来,给出回答。
邓家宁“哎呀”一句,“你怎么不早说?晚上跟局里的人约了饭局,要不我还能去接你。”
“不用,你忙你的,我跟妈说一声,晚上等我回来再把安安带回家。”
邓家宁原想说,我去接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嘴里牙膏沫子还没漱清楚,一股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