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怕她哭,十几岁时生成的习惯,长在骨里,永远剔不去,立刻就觉心慌,只知安慰,“没那么严重,是医生夸张,你回去躺着吧,别乱跑。”
她低着头,垂着眼,看着床单上那两滩水渍渐渐变大,许久才应了一声,“嗯。”说完直起身子,转身前关了灯,踩着黑暗出去,只是脚下虚浮,一下子都像是踩不到实处,走出病房之后眼前是空荡荡的走廊,有人立在转角处看着她,白炽灯下没有哦温度的一双眼,让她猛地感到遍体生寒。
4
沈智看到的人,是邓家宁。
他就这样,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然后突然转过身,竟就这样走了,留个她一个森冷的背影,头也不回、
沈智这才想到要开口叫住他,但声音哽在喉头,一时哑然,再要反映,邓家宁的背影已经在眼前消失,她仍立在原地,忽觉迷幻,也不知之前自己看到的一切是真是假。
再等回到病房,母亲仍未回来,沈信也不见踪影,只有被她拔下的音色针头,孤清清得悬在床边,纹丝不动,一切都像是被凝固了。
沈智坐到床边,忽然浑身虚空欲坠,唯恐自己会滑落下去,只能用双手撑在身体两边,勉强支撑住自己,门响,她以为是自己的母亲,开口声音虚弱。
“妈,我刚才……”
身后脚步声轻巧,来人转眼绕过病床走到她面前,然后就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了,目光与她的平视,开口招呼,阳光下街道上偶遇的自然语气。
“沈智,真巧。”
“王小姐,你来了。”沈智的眼眶仍是红色的,濡湿一片,回答时竟没有一丝诧异,像是这情景已经在她不自知的时候,在她心里演绎过一千一万遍。
“来看看你,还好吗?没大碍吧?”
“缝了几针而已,你太客气了。”沈智答得很慢,“唐毅在另一间房。”
“我知道。”王梓琳一笑,“刚才去过,不方便打扰你们,就没有进去。”
沈智心里一讪,算上邓家宁,她刚才的十数分钟真可算是曝光率十足。
“今天多谢他救我,我有些不放心,想去看看他的情况如何。”虽然不情愿,但沈智仍是解释了一句。
“那真要多谢你的关心,我都是才知道消息赶过来,不及你这样有心。”
王梓琳话里有话,沈智怎可能听不出来,想想解释无谓,只说事实,“我与他在一个项目里共事,今晚的事是个意外。”
“意外遇贼吗?”王梓琳低头摸膝上的漆皮挎包,“沈小姐,或许是我多说一句,其实那样的地方不太适合幽会,难道是为了追求另类的刺激?”
沈智没想到王梓琳竟会说的这么直接,一时错愕,原本垂下的肩膀挺直,整个人都绷紧了。
“王小姐,请不要无端猜测莫须有的事情,我拒绝接受这样的侮辱。”
“忍辱者必先自辱之。”
沈智声音冷硬下来,“你这样说,侮辱的不止是我一个,唐毅呢?他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吗?”
“我还未与他谈过,原本我也不信,但现在我知道了,男人聪慧做出些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无法理解的是我。”
“是吗?”王梓琳上下打量沈智,然后轻吐一口气,“正因为是你,我才更觉得不可思议。”
沈智不语,忽觉再说椅子都是多余,索性沉默。
王梓琳等不到回答,渐渐嘴角泛出冷笑,“我知道你已有丈夫,还有孩子,闹出事来,最难看的是你,沈小姐,我看你也不是蠢人,自己斟酌吧。”说完站起来,转身往外走。
王梓琳的手已经碰到病房口,沈智终于开口,“王小姐,你这样与唐毅在一起,难道不觉得累?”
王梓琳转过头来,似笑非笑,“我与他在一起?你问问唐毅,到底是谁离不开谁?”
沈智不解。
王梓琳继续,“唐毅在什么公司工作?”
唐毅在知名的建筑设计事务所工作,沈智当然是知道的。
“你知道这家公司最大的华人股东是谁吗?”王梓琳笑吟吟地,“我父亲。”
沈智沉默地看着她。
“沈智,你以为一个没钱没势的穷学生,凭什么在短短数年之内成为一个知名人物?我于他在一起?你去问唐毅,到底是谁离不开谁。”王梓琳说完这句话之后推门而出,再没有停留一秒。
沈信端着巧克力回到医院,医院虽然并不偏僻,但这个时候了,周遭没有什么店家是开着的,他走了两个路口才找到一家通宵营业的避风塘,店里仍旧热闹,都是刚从夜店出来的食客,个个兴致仍高,吃得热火朝天。
他从侧门进的,进急诊大楼要经过停车场,有人迎面过来,医院停车场灯光不盛,那人又走在阴影里,只堪堪照亮了半张脸,沈信这一眼看过就是一愣,原来真是王梓琳。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脱口而出。
午夜才在酒会上道别,凌晨又在医院遇见她,这样的巧合,由不得沈信不吃惊。
王梓琳面沉似水。
乍见沈信的讶然也让她脚步一顿,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面前,但她随即想起他与沈智的关系。
他是她的弟弟!
真可笑,她几乎忘记了,他是她的弟弟。
“王小姐?”她沉默不答,沈信奇怪,又追问了一句,“来看朋友?是朋友出什么事了吗?”他知道她的家人并不在上海,这样半夜赶到医院,多半是为了朋友。
朋友?
王梓琳立在撤编医生冷笑,打开车门时只回了一句,“是,不过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