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到了艾瑞克,他仍在那家公司,他说你辞了职,再也没有与他见过面,还有,你从未接受过他的追求。”
“那又怎样?”他的话让她有被扯掉一切保护的感觉,沈智在膝盖上的双手握紧了。
“你知道的,我原本并不想走。”
“是,我知道,我也知道,因为这样留下来的你,一定会在遭遇坎坷,感到不如意的时候,后悔,懊恼,然后责怪所有当初成为你留下的原因,包括我。”
“怎么可能?我都没有告诉过你,我有那样一个机会。”
“但我知道了!”
“是我妈妈告诉你的。”
“她只是说出了事实。”
“你觉得我会因为自己的不如意责怪你?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
“你是个人,是个人就会这样,换了是我,我也会。”
“什么是不如意?穷吗?我又不是没有穷过,你忘了吗?”
沈智语速飞快,“是,你穷过,年轻的时候穷是资本,是逼你发奋的动力,可没人想要永远穷下去,永远在最底下生活。你看看你现在,留洋海归,知名设计师,国际大奖得主,住最好的房子,开最好的车子,看到的都是笑脸,如果不是这样,如果多年以后,你仍旧住在肮脏的棚户区,做最劳累的工作,拿最微薄的薪水,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升迁或者小利与人龌龊相见,你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吗?”
唐毅再也说不出话,而沈智说完这一长串之后也无以为继,一瞬间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许久之后,沈智才又一次开口,“唐毅,我想你知道,当年离开你,无关他人,是我一人的决定。是我害怕了,害怕总有一天会被你怨恨,总有一天要面对我们之前感情的改变。今天我的生活如何,全由自己选择,绝不是你的责任,即使我想要改变现在的生活,也不该是因为你,更不能是因为你,你明白吗?”
他深深吸气,这些字像是有实体的子弹,一颗颗打在他身上。
是啊,沈智已经选择了自己的生活,那么他在做什么?他还想要做什么?
“今天我来见你,只是亲口想告诉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不需要见面,也不应该再见面。”沈智说完就站起来。
“小智。”他也站起来,伸手想去拉她,但身体不知被什么力量牵绊住,手指已经堪堪触到她的手臂,只是一寸之间,竟再也无法向前。她低头,目光落在他停顿在自己身前的手上,“你还想说什么?唐毅,我有我的家庭,你也有了未婚妻,不是吗?”
唐毅目光一黯,沈智背过身去,他突然开口,问了最后一句话。
“那么,你爱他吗?”
沈智沉默,数秒之后才答,“这不重要。”说完下楼而去,脚步匆匆,再也没有回过头。
直到上了出租车,沈智才开始呼吸,憋得太久,嘴唇都是麻的,简单的一个路名说了两遍,司机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她,眼神奇怪。
电话响,她竟不敢看那屏幕,直到司机提醒,“小姐,你有电话。”
她不得不低头看了一眼,不是唐毅,是邓家宁,她的丈夫,邓家宁。
“沈智,你在哪儿?午饭吃过没有?”
自从沈智回到家之后,邓家宁把她看得益发紧,日日电话不断,沈智还并没有高升到拥有独立办公室的级别,格子间里,丈夫时不时打来的电话总是令人侧目,前几日沈智与一个同事交接材料上出了点问题,沈智还在道歉,对方已经一句话扔过来。
“有老公疼的到底不一样,像我们这种靠自己做到死的,不敢不小心啊。”
噎得她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喂?沈智?是不是信号不好?”邓家宁不停说话。
“吃过了,正回办公室。”
“吃什么了?那是什么声音?你在车上?去很远的地方吃饭了?还坐车?”
邓家宁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沈智回答她愿意回答的部分,“在出租车上,我说了,正回办公室,有事吗?”
邓家宁也意识到自己是在追问了,以他与沈智现在岌岌可危的关系,他绝不想用这几个问题激怒她,是以立刻改了语气,“没事,就跟你说一声,晚上我回来吃饭,我妈说晚上炖猪脚,我跟她说过,你最爱吃这个。”
沈智“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之后,沈智有片刻的失神,双手握着电话,拢在膝盖当中,久久都没有动弹。
一边的司机又用眼角余光看她,大概觉得这女客十分之古怪。
沈智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但她已经选择了,那一年,她选择离开唐毅,然后,她选择了嫁给邓家宁,再然后,她选择了忍下去。
她与邓家宁可以没有激情没有爱情,那么多的龌龊之后,她甚至不想要这个男人碰她,但他们有了安安,安安就是她的血他的肉,这个孩子就是他们之间斩不断的血缘,没有孩子,夫妻就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有了孩子,这两者之间才会产生所谓的联系,这种联系,才是让她忍下去的本源!
再一次,她要离婚的决绝在他们父女在晨光中的对视中退却了,为了安安,她不能不给这个男人一次机会,给这个婚姻一次机会。
那么,你爱他吗?
唐毅的话,言犹在耳。
又怎么样呢?这世上多的是无爱的婚姻,爱情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女儿是否需要她为她保留这段婚姻!
沈智咬着牙,在自己的手机上,将唐毅的号码设定为拒绝来电,就连短消息,也一并拒绝,然后闭上眼,关上耳朵,合起心,将他的表情、声音还有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抹掉,干干净净地,从自己的生命中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