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伏妈妈刚开口,就见伏苓从房里出来,看她穿戴整齐,忙问:“你要出门?”
“袁锋准备搬家,让我过去帮他看着,等搬完了再找家政公司过来打扫一下。”
伏妈妈隐约记得裴知味的远房表弟和伏苓是同事,那勉强能算伏苓和裴知味的半个介绍人。她正后悔前两天对裴知味话说重了,怕他心一灰打退堂鼓,又不好意思当面说软话。让伏苓去一趟,也算是“鼓励”一下裴知味和秦晚舟继续战斗,想到这里,伏妈妈便笑道:“我看你同事也很关照你,帮帮忙是应该的。”
等伏苓出了门,伏妈妈才继续向伏爸爸说:“我觉得,应该再给他一个机会,因为他妈妈第一次说话不好听就贸然做决定,太武断了。”
伏爸爸微张着嘴瞪着伏妈妈,心道这人怎么一天一个样,那天晚上回来,咬牙切齿说无论如何不能让女儿受这种恶婆婆的气的是你,今天怕错过这村就没这店的又是你!
偏伏妈妈还很民主,一定要听取他的意见:“你觉得呢?”
伏爸爸捞起报纸,长叹一声:“我听领导的。”
“你说他这两天怎么一个信都没有?”
“不是说他工作特别忙嘛。”
“哪里就忙成这样!”伏妈妈撇撇嘴,“少了他地球就不转啦?”
少了裴知味地球确实还会转,但眼下医院里却缺不了他,尤其原来把他当超人用,今年他却连连请假,科室其他医生压力陡增。他这里忙得鸡飞狗跳,那头秦晚舟又不乐意,被他晾了两天,便收拾行李说要回家。
裴知味只好抽空赶去酒店,秦晚舟脸色憔悴,裴知味看在眼里,心先软了三分。但想到这回她八成是要最后摊牌,心里又有些烦躁,兜里正好有一支写病历的笔,他翻来覆去地按下弹起——母亲是受过良好教育的老派人思想,断不至出言粗俗刻薄做泼妇骂街状,但越是如此,越难以应对。
“我想了好几天,”秦晚舟极艰难地说服自己平心静气,“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事情如果发生在别人家里,我也能劝别的父母想开一点,但现在这种事落到我们家里,我接受不了。我生了你们两个儿子,你哥哥那样我就不说了,现在你又这样,怎么都这么不省心呢?”
秦晚舟说着说着已带上哭腔:“我那天跟她妈妈说的话是真的,你要真喜欢这姑娘,她摊上这么一病,我养她一辈子都可以,我认她做女儿,当我亲生女儿一样养好不好?就当妈妈求你,你找个正常的女孩结婚,成么?”
裴知味脑子嗡的一响,圆珠笔的按头死死地顶住掌心,良久说不出话来。
“妈妈,我这三十多年来,有哪一件事,没顺着你和爸爸的心意吗?”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这样?早知道你一叛逆就玩这么大,我宁愿你以前天天跟我对着吵!”
“读小学的时候,同学们去练跳舞、唱歌,从来没有我的份,你们说玩物丧志。爸爸带大哥学解剖,没人教我,我只能看老师们教别人的时候偷学。我从小到大,没有一个玩伴;初中时我喜欢班上一个女生——我没想早恋,只想跟她做朋友保持友好往来而已,你们不许,说她爸爸是个赌徒,连普通来往都不许;大学的时候我交第一个女朋友,结果有去德国交换的名额,爸爸二话不说把我报上去,我在院里几个月抬不起头来,同学都骂我负心汉。”
“那些都是旁枝末节,”秦晚舟正色道,“事实证明我和你爸爸的决定一直都是正确的,你从小的志愿不就是当一个好医生吗?我和你爸爸只是帮你斩掉这条路上的一些荆棘而已,你自己想想,这其中到底有哪一件事我们做错了!”
“我从小的志愿不是当医生,”裴知味轻声说,“我从小就跟着爸爸进医院,自己学解剖,找医院实习帮忙,不是因为我喜欢,是因为我以为这样做,你们会喜欢。”
秦晚舟怔怔望住他,脸孔慢慢涨红:“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们安排错了不成?你当医生有什么不好!你现在的身份、地位、名声——我们哪一样对不起你?”
裴知味转过脸,失望问:“所以,哪怕只有一件事,是我想顺着自己的意思来,你也不能接受?”
秦晚舟声音锐利起来:“你明知是错,难道要我们眼睁睁看你错下去吗?你扪心自问,我作为一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和一个有家族病史的女孩子结婚,很苛刻吗?你要真和她结了婚,过几年你老了,你想要一个孩子延续你的生命,她却不能给你的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了!哪怕你现在恨我,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错下去却不拉你一把,因为我是你妈妈,我花了几十年的工夫才养大了你!”
就像七年前父亲所做的决定一样吗?裴知味暗暗自嘲道,他苦笑良久,说:“你们以前所有的决定都是对的,所以我就不能自己选择一回吗?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向你和爸爸求过什么,只这一次,当是我求你,你不要插手好不好?一辈子就这一次,你也要拒绝我吗?”
“我们要对你的将来负责!”
“你们为我负责,那我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你将来要为你的子女负责!而她连孩子都不能生!”
“你和爸爸生我,就是为了完成繁衍任务?”
“当然不是!”
“为了养老送终?”
秦晚舟彻底被激怒,站起来就给他一个耳光:“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你以前从来不会顶嘴!你才认识她多久?她就把你教成这样!我们养你是为了完成任务?为了养老送终?说这句话之前,你最好想想你爸爸都为你付出了什么,如果不是你,你爸爸怎么会那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