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生的瞬间能遇到你,竟花光所有运气。
伏苓只觉身体里某个部位,一瞬间被击中,定在那里不能动弹。出租车停在她面前,司机问她走不走,伏苓上了车,老半天才想起来问:“车身上为什么印着歌词?”
“一个公司花钱打的广告。”
在有生的瞬间能遇到你,竟花光所有运气。
伏苓来到香港后,头一次感到寒冷、孤单和寂寞。
即使这城市高楼林立人流如织,即使每一个街角都灯火辉煌,即使公司有许多同事互相照应。
但这城市里没有他,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
叶扬离开时,她曾经试图安慰自己——总有一天,时光会抹平这一切的,那些纯纯的情和暖暖的爱,她都能小心收拾,妥善掩埋,然后,大步迈向新的生活。
而今,当她终于能小心收藏关于叶扬的一切时,时光也开始轻轻擦去裴知味在她生命里的痕迹。
可有一样东西,是抹不掉的。
他在她胸口留下的切口伤痕。
伏苓想,裴知味一定是在做手术时,从那里带走了些什么,不然为什么她走到哪里,都觉得心上缺了一块?
她掏出手机,拨给邰明明,想问问她有没有裴知味现在的联系方式——趁时光的魔手,还没来得及擦去一切。
谁知邰明明的电话不通,也许又在加班。
一夜失眠,第二天上班,赵启明见她形容憔悴吓了一跳,问:“你身体没问题吧?”
“挺好的,没什么不舒服。”
赵启明不信:“该不会是手术之后的遗留问题吧,你这个手术是不是要定期检查?你在这边的医疗保险,行政已经办好了,抽空去看看吧。”
伏苓依言去复查,接待她的周医生三十出头,眉目间也颇为清冷。伏苓每一恍神,便错觉这不是在香港,而眼前的医生是裴知味,忍不住傻笑起来。
如此几次,周医生也十分诧异,问:“伏小姐今天心情很不错?”
伏苓低头汗颜,心道周医生一定把她当成了花痴。
看她病历时周医生又说:“原来你就是这起手术的病人。”伏苓一愣,周医生解释说:“手术难度很高,你的主治医生水平很棒。”
去缴费的路上又碰到周医生,伏苓冲着他一阵傻笑,笑过便觉得自己太丢脸,低头匆匆从他身旁走过去。走过两步伏苓才回过神来,不对呀,医生是穿白大褂的,这个人没穿呢!
她回过头来,那人还站在原地,只是也回转身来,凝视着她。
伏苓想,原来她这一生的运气,还没有彻底用完。
没有说“好久不见”,也没有问“你还好吗”,只是一个人说“我来复查”,另一个人说“我来递资料”。
周医生见他们两人一同进来,笑着跟裴知味说:“我正准备打电话问你怎么还没来,想告诉你你的病人在我这里。”
复查完裴知味陪她出来,两人都藏着满腹的话想要问对方,却谁也没有开口。沉默着僵持一阵,裴知味轻声说:“你先说。”
伏苓把她跟赵启明一起外派到这里来的事简要说明,问:“周医生刚才说希望和你成为同事,你要到这家医院来吗?”
“刚通过第一轮考试,接下来还有面试。”
“你什么时候来的?”
裴知味说了日子,原来他来香港比伏苓还要早两周。香港的罗先生联系他,问他愿不愿意来香港发展。罗先生本人是一家私立医院的董事,介绍他进去并不困难,他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先考公立医院。
“不是说私立医院收入比较高吗?”
裴知味笑:“是,私立医院工作清闲收入高,但是经济低迷,许多原来看私立医院的中产阶级为节约也改到公立医院。私立医院里很多医生也是在公立医院攒足经验和客源,才自立门户,我初来乍到,没有什么固定的客户。尤其我这一科,在公立医院才有足够多的临床机会。”
伏苓在心里默默替他补充——也只有在公立医院,能救治更多病人。
他这个人,最善于用最自私的借口,掩饰他最热切的心。
他们在医院附近的茶餐厅喝下午茶,伏苓见裴知味一直盯着她的头看,便问:“怎么了?”
“你把头发剪了。”
伏苓鬼使神差地说:“别人说失恋的人都会去剪头发。”
裴知味一时拿不准她说“失恋”是什么意思——是终于把叶扬放下,还是剪断和自己的……他揣测许久,不敢轻易开口。食不知味地吃完菠萝包,结完账,到伏苓跟他告辞,转身,一步一步离去,裴知味方恍悟过来:哪一种又有什么关系,不都是一个意思么?放下叶扬固然很好,若不是,不也证明——原来在她心里,他们是“恋”过的?
他疾步上前,跟在她身后:“我送你。”
不等伏苓回应他加紧问:“你住哪边?”
伏苓双手插在兜里,笑笑:“难得出门,我还准备四处逛逛呢,回去又要帮忙带孩子。”
裴知味跟在她身后,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手挽手并肩而行,那是上次来香港时他的特权。如今时过境迁,半步,好似是他和她现在,最好的距离。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短发上,没多久她也发觉了,歪头问:“你在看什么?”
裴知味笑笑:“我觉得女人还是长头发好。”
伏苓拨拨额前刘海,笑着扭过头去,裴知味只好补上一句:“不过你短发也不错。”
“没诚意。”
“嗯?”
“我说你这句话没诚意,一听就知道是敷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