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兄,你也是专程来为你家小儿买这套书的?”
“金兄也是?”
“是啊,我家小儿私塾里的夫子极力推荐的,我周围邻居也有许多人买,回去都说好,那我不得赶快来买回去,不然到时就我家小儿没有,落后了可怎么办?”
“谁不是呢?”另一人也插了嘴,“不过我也看了,确实编得好,你说这人与人之间,是真不能比,我家那小儿连四书五经都还记不全,可别人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却能有如此功底,也难怪能在县试考第一名。”
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夸赞声。
谢景行就是脸皮再厚,也撑不住,咳嗽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去到书架那里翻了翻。
丁子坤不知是心大,还是少了根筋,还凑到谢景行面前说:“我也觉得谢兄是极为厉害的。”
偏偏黄向晚和杨廷武也煞有其事地点头,这三人难怪能凑着一堆,一点也看不懂他人脸色。
寇准规细心,发现了谢景行表情下的些微尴尬,虽然他也不懂有何尴尬的,小小年纪能有如此成就,不应该感到骄傲吗?
可他作为谢景行型的友人,当然得为谢景行考虑,上前两步岔开话题说:“我还没见过这本书,还劳烦几位为我介绍介绍。”
黄、杨、丁便丢开谢景行,兴致勃勃地陪着寇准归看书了。
同来的几人去看他著的书了,谢景行总不能跟去凑热闹,只能从面前书架上随便拿了一本书翻看打发时间,没想到居然是本话本,谢景行起了些兴趣,古代的话本是怎么样的,他还从没看过。
话本是穷书生遇到大家小姐,小姐芳心暗许,两人两情相悦后,小姐资助进京赶考,没想到考上后,又偶遇座师闺女,对其一见倾心,最后书生一个都不忍伤害,娶了两人做平妻,三人和乐融融生活在一起的故事。
谢景行只大致翻了翻,这又不知是哪位书生的臆想,果然不论哪里的屌丝,都梦想着不劳而获,还要共享齐人之福,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脸?
一把合上书页,谢景行将其放回了书架上,正准备去催促那边看书的几人快点买好书,才好快些回去。
不过刚走一步,门外就有其他几位书生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焦虑和忐忑。
一位青衣书生大步走在前面,后面三位书生跟着,几人一起停在了距离谢景行不远的一处书架旁。
谢景行打眼看过去,书架上摆着的净是一些大儒的诗词文章。
青衣书生随手抽出一本,随手翻了翻又放回去,连着几次,最后一甩袖子,心焦火燎地说:“怎么这时闹出事?我们县城离着通州府这么远,又晚了好些时日才得到消息,现在距离府试不过一月不到,这可让我们如何准备?”
一听跟府试相关,谢景行不禁停下了动作,立起耳朵注意听。
“谁能想到知府大人会在这时出事?”另一书生看着面前满满的书架,也是无可奈何。
“还大人,都下狱了,幸亏钦差大人明察秋毫,不然任由他逍遥法外,到时府试还由他主考,我们被蒙在鼓里,对着他尊敬推崇,想想心里就呕得慌。”为首的青衣书生语气义愤填膺,想来是极为愤恨知府所犯的事。
另一稍矮些的白衣书生一脸好奇,问刚刚说话的书生,“袁兄,听你这话,难道你是了解知府下狱的三二原委?”
那名姓袁的书生,许是真有些门道,也不隐瞒,说道:“我族中有一位叔叔在府城开茶楼,前两日他回来后说与我们听的。”
谢景行凝神倾听。
原来,还是跟去年税收翻倍一事有关系。
要知道税收翻倍的除了安平省,还有卫庆省和建隆省,三省离得近,都在大炎朝西南腹地,三个省份都是经济拖后腿的地方。
这次税收翻倍,哪里都不好过,可要说最难熬的是哪里,莫过于卫庆省。
安平省山多水多,百姓再没吃的,也能从山里水里捞些东西出来,可卫庆省虽然有山,水源却没有安平省这么多。
更主要的是,卫庆省山上还有些瘴气、毒物,就是再有经验的猎人进山,稍微不注意都会丢了命去,其他人哪敢进山。
日子本就过得苦,土地也少,就算大炎朝皇帝开恩,普通农家百姓只收田税和少量的火耗银,再也见不到前朝的那些人头税、盐税和其他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日子也只能算是勉强过得去。
可突然来了税收翻倍这一出,百姓们是叫苦连天,之前宁和镇有人曾提过的卖儿卖女的地方,主要就集中在卫庆省。
好在天下商行开始收竹子了,卫庆省别的不多,竹倒是漫山遍野都长着有,虽然不一定都合天下商行的要求,多找找总能找出些来,由于山中情况复杂,多是几个村的村民联合在一起进山伐竹。
可日子好不容易有了些盼头,没想到卫庆省高高在上的巡抚和布政使又张贴了告示,翻译成大白话就是:晟王虽是为太后修建的庙宇,可到时也能为为天下百姓祈福,虽然现在已经凑足修建庙宇的银钱,可里面还缺佛像,太后和晟王一片诚心,百姓们也要为其多出些钱,以此为名义,又让卫庆省省百姓每人多交些税银。
告示上虽没明说每人要交多少,可底下的官员都得了信,至少三两银子!
卫庆省省可比安平省还要大了一倍,治下有十七个府,一百五十余县,一百好几十万人口。
每人再多交三两银子税银,又是五百多万两银子。
这不就是变相的人头税,甚至比人头税还高了数倍吗?
“这是看天下商行为百姓提供了一条活路,百姓们手里有了几两碎银,就迫不及待想要收割上去。”袁书生不屑地说。
卫庆省巡抚和布政使许是觉得天高皇帝远,只要将钱收了上去,到时给底下官员分一分,自己得大部分,再随便交些上去,只说是卫庆省省百姓为太后和圣王捐赠的,神不知鬼不觉,吃苦的不过是治下百姓而已。
可他们没想到,卫庆省百姓虽从天下商行赚了些银子,可一家那么些人,每人交三两,又有几家负担得起,这是要逼死他们。
在那些大人物眼中,治下百姓不过是些愚民,他们的命哪值得放在心上,谢景行心里如同堆上了一块儿大石,沉甸甸得慌。
“那又是如何事发的?”
袁姓书生手里折扇呼呼地摇,“有百姓不知如何躲过了各地巡查,上京去告了御状,朝野震惊,立即下派了英护侯世子作为钦差,下来查明此事。”
“英护侯?”那不正是屿哥儿的父亲吗?那这世子不就是屿哥儿的大哥。
谢景行心里一震,倾刻间,袁书生的话、屿哥儿突然离开宁和镇,还久久不归,在他心里连成了一条线。
卫庆省百姓能上京告御状,定然有天下商行的参与,不然平民百姓要躲过卫庆省一手遮天的巡抚和布政使分布在各地的眼线,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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