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伤兵的伙食里偶尔会有细面馒头,普通士兵有粗面饼,到了罪眷,就只有粗粝到刺嗓子的粗饼。
不过好的伙食,自然限量供给,只有住在伤兵营里的伤兵才能领,且每人每天限一份,其他时候也是粗面饼。
张虎塞给李禅秀的这份,显然是他替张河领的。因张河只能喝清粥,这好饭平时就被张虎和几个弟兄瓜分了,张河平日只能眼巴巴在旁看着。
但今天赶巧遇见李禅秀,张虎想感谢,又囊中羞涩,一时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就巴巴把这份饭菜先硬塞给他,说下次再送别的。
李禅秀摇头失笑,拒绝不了,只能收下。
不过,从被流放开始,除了上次在胡郎中那,他确实很久没吃过像样的食物了,尤其这份饭菜里还有两片肉。
还有徐阿婶,对方一直帮他许多,她女儿在流放来的路上生病,现在小姑娘瘦瘦小小,也需吃些好的。
想到这,李禅秀脚步忽然轻快,心情有种还在父亲身边时才有的难得轻松。
他一路来到药庐,看见挨在徐阿婶身旁的那团小身影,不由笑了笑,喊:“小阿云!”
小阿云倏地回头,看见他,瞳仁瞬间露出惊喜,忙起身跑过来喊:“沈姐姐。”
李禅秀揉揉她的头,领着她一起走回徐阿婶旁边。
徐阿婶见他特意端了好的饭菜来给她和女儿,不由吃惊,连连拒绝:“使不得,女郎你这么瘦,又大病未愈,每日还要给那些伤兵看伤,劳心劳力,应该自己吃才是。”
见她实在不愿要,李禅秀只好说:“那就一起吃吧。”
“啊?”徐阿婶愣住。
最后三人一起用饭,李禅秀将一片肉喂给小阿云,看着小姑娘迫不及待吞咽,高兴得眉眼弯弯,仿佛这是此生欢喜的事,他不由也跟着轻笑,神情短暂露出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正吃着,忽然负责管理流放罪眷的官兵过来,粗声粗气喊:“都起来站好,去伙房把那边的罪眷也喊来。”
轻松气氛转瞬即逝,李禅秀和徐阿婶对视一眼,缓缓站起身。
徐阿婶将手在衣襟上擦了擦,上前堆笑问:“官爷,可是有什么要事?”
“去去!急什么?等会儿就知——”对方立刻挥手驱赶,但看见旁边的李禅秀,又一顿,最后放下手,缓几分语气道,“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罪眷被调到哪干活,都需经此人的手,显然胡郎中调走李禅秀的事,他十分清楚。
不过即便如此,这人也没客气太多。
李禅秀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人到齐后,这人拿出一份公文,高声道:“这是新到任的郡守大人刚发的公文,之前那位郡守老爷允许婚配令的期限可再拖延半个月的事不算数了,从今天开始,所有适龄罪眷,都需在朝廷规定的期限内婚配……”
李禅秀还未听完,心头就笼上一层阴云,周遭女眷也一片哗然。
之前他没急着第一时间解决婚配令,一是这事实在不好解决,二就是今年雍州郡守允许延期半月。
他本想延期半月,父亲的旧部也许就能找来。且梦中西北防线差不多就在不久后被攻陷,也就是说,过不了多久,胡人可能南下,届时没人会再功夫管婚配令。
但雍州竟忽然换郡守了,梦中有这回事吗?李禅秀不知道,梦中并非事事都能梦得清楚,醒来后,也并非全都能记得。
且梦中此时他已经逃出军营,不仅要躲避官兵,还因风寒没好就强撑逃离,病得厉害,根本无从得知换郡守的事。
眼下按新郡守的公文,原本被延到二十五天后的期限,一下又变回十天后。
十天,这么短的时间,等父亲的旧部肯定来不及,还有什么办法能解决?难道真要像徐阿婶说的那样——
他下意识抬头,就见徐阿婶和小阿云也正担忧望着他。
徐阿婶已经过了年龄,小阿云又太小,两人不在范围内,都不必担忧,只是替李禅秀发愁。
在场其他适龄的女眷,也都露出焦急彷徨的神情。有家人在身边的,已经开始商量要抓紧相看。
“要不还是像我上次说的,先相看个厉害的武官……”徐阿婶迟疑,见李禅秀神色凝重,又渐渐消声。
李禅秀勉强朝她笑了一下,道:“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