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非,我……”
“未晞,你从不对我说谎。现在你不说实话,我不是更担心?”
未晞沉默了,空气里只有细碎的雨声。过了一会儿,如非忽然咬牙切齿地问:“是凌落川那个浑蛋,对不对?”
未晞没有搭话,如非心里蓦然一惊,“是阮劭南?”
未晞深吸一口气,干脆回道:“是的,是他。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不过是请我吃吃饭,喝喝茶而已。你知道,他是城内最有风范的名流绅士,不会……”
“陆未晞,你当我是傻子!”如非吼了起来,“吃饭喝茶他会给你十二万?你不要告诉我,家里那十二沓钞票是你捡来的!十二万,‘绝色’初夜价的十倍,他还真是大方。未晞,他在羞辱你,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比谁都清楚。”未晞深深地呼吸,将自己的嘴唇咬得生疼,“可我能怎么样?今天早上你不是说,有个疯子泼了你一脸水吗?在那之后,我们的老板魏成豹打电话来告诉我,如果我今天不来,那么下次泼在你脸上的就不是水。他警告我不要惹他生气,否则就让你演一回现实版的《夜半歌声》。”
说到这里,未晞自嘲地笑了笑,“你知道的,这个人生气的时候总是很有创造性,我们已经领教过不止一次了。”
如非看着自己雨水中发抖的手指,连声音都带着颤音,“未晞,我们……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外面天大地大,总有我们……”
未晞无奈地摇头,眼泪成串地流出来,“你心里比我清楚,我们走不了。我们在‘绝色’工作了那么久,早知道魏成豹手眼通天。他只怕两个人,一个是阮劭南,另一个是凌落川。哪个会帮我们?而且……我们为什么要跑?这里有我的学业,有你的梦想,有我们为之努力奋斗的一切。我们为什么要因为几个伤害我们的人落荒而逃?我们就算再轻贼,再不堪,我们也有生存的权利,没有人有资格夺走这些。如非,你明白吗?”
如非还想说些什么,未晞却没时间听了。她闭上眼睛,用梦一样的声音喃喃说道:“别害怕,像我们小时候那样,闭上眼睛,真心祈祷。相信我,黑夜总会过去,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脚下一个踉跄,莫如非跪倒在雨水肆溢的街道上,手里的蛋糕被暴雨浸透,漂亮的纸盒几乎变成了纸浆。
她弯下腰,悲恸得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未晞,你到底明不明白?那个人,他不会就这样放过你……”
这是在那个大雨倾盆的黄昏,跌坐在雨水中的莫如非,在陆未晞关掉手机之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雨声太大,她不知道未晞有没有听清楚。可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她们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可是她们无从选择。
无从选择的人生是悲哀的,可是她们无法逃避。
她们没有死在群魔乱舞的夜晚,没有死在不见天日的后巷,没有死在冰冷的孤儿院,她们就要活下去。
可是,这种敲骨吸髓的人生,她们活得痛不可抑。
窗外的雨声略有息止,墙壁上的挂钟还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在前路茫茫的恐惧中,等待,变成了一种永无止境的煎熬。
当厚重的大门再一次被推开的时候,却正是雨霁天晴的那一刻。阴霾退却,云雾散尽,金色的阳光宛如凌厉的电话,直直刺疼了她的眼睛。
惊疼中她唯有转过身,于是看到陆劭南,这个自己等候多时,只手遮天的男人,早如神灵一般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仿佛一场在劫难逃的宿命。
不是不害怕。
未晞不由自主地后退,再后退……直到后背贴上冰冷的落地窗,她定定地张大眼睛。后面就是万丈深渊,她避无可避。
似乎看出她的恐惧,所以他笑得更快意,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掠食者,带着迷人的微笑,从容不迫地向她走来——了结她的生命。
灾难降临
车行在路上。
未晞望着车窗外的街道,斑斓的霓虹带着仓皇的姿态一闪而过。阮劭南摆弄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神色冷漠,与其他成功人士一般,忙碌且不近人情。
未晞看着他飞舞在键盘上的手指,骨节突出,可是修长有力。不可否认,这是一双擅于翻云覆雨的手,比如:商海沉浮,股市风云。再比如:成千上万个家庭的身家利益,以及一个普通女孩一生的命运。
车子不知何时,已经开进了城市繁华的最深处,装修奢华的精品店,像谦卑的侍女静候在街道两侧。
男人收起电脑,转过脸望着身边的女孩,眼神专注。然而未晞只是望着窗外,没有交流的欲望,银货两讫,语言仿佛多余。
她对他的平生一无所知,他亦然。可是今夜,她却要将一个女子最为珍贵的记忆交付与他,这是命。
他却在这时伸出手,冰冷的手指触到她脸上,仿佛某种爬行动物。她不敢动,却浑身战栗,胸腔里那颗可怜的心脏紧紧地缩在一起。
男人凉凉地看着她,轻笑一声,“不用怕成这样,我不是老虎,吃不了你。”
未晞转过脸,怔怔地看着他。他却不再看她,又回到自己的公事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未晞把头贴在冰冷的车窗上,恐惧之外,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她很想仔细回忆一下这场无妄之灾的起因,然而记忆中留下的却是只鳞片爪的记忆。
应该记得的,她有些落莫地想,不过一个星期之前的事。所谓忘却,不过是无可奈何地自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