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温言侧身为邵梦留出空间的时候,他看到了夏千,正在邵梦原先站着的地方,她抬头看着邵梦的方向,脸上是茫然无措的表情,像不属于这个时刻的人。
这一切突然让温言觉得厌倦,他转身离开了热闹的片场,而夏千却还处在无所适从的难过和茫然里,她是第一次那样突兀的面对死亡。
而对于死亡,在所有人透支完了各自可以负担的悲伤之后,一切都走入流程,按照st的工伤标准赔款。所有人回到原先的角色里,拍摄工作井然有序的进行,邵梦很憔悴,但所有人只以为她是婚前恐惧,她的婚期在杀青后的第一天,他们都忘了,这之前还有sa的葬礼。所有人都在为了电影的杀青而兴奋的脸红,就像已经完全忘记了不久前的那场死亡,只有邵梦还沉浸其中,但她又不得不顺从大家的情绪,表现的天衣无缝毫不在意。
葬礼是在一个周日的早晨举行。sa作为老资历的金牌经纪人,平时又与人为善,不仅圈内艺人多有出席,连st不少中高层也到场了。温言本来并不需出席,但他还是去了。他并不认识sa,但也敬重他身在圈中却仍旧为人正派的那份坚持。
葬礼在一片绿草如茵的空地上举行,阳光扑洒开来,现场有管弦乐队在演奏着舒缓轻松的乐曲。
“都不像是葬礼是么?反而像是一场老友聚会。”邵梦是在离葬礼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把夏千拦下的,她那时候笑得比哭还难看,她对夏千说,你陪我说说话好么,语气几乎是低声下气的祈求。
“这是他最喜欢的音乐。”她看了眼远处的人群,“我好像有错觉,他从来都没离开。”
“你那么喜欢他,为什么从不说?为什么要嫁给另外的人?”夏千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邵梦的表情却是悲哀的:“我不是喜欢他,我是爱他。十五年,他陪我十五年,他为我铺路,为我挡掉所有的黑暗污秽,可是他却不接受我。他甚至连人生都给我设计好了,他觉得嫁给那样的人对我才是最好的归宿。他在你们的眼里可能只是sa,可在我心里却不是,他是邵勇,是我母亲领养的孩子,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不高,不帅,不富有,却是我爱了十五年的人。”
“但他却只当我是妹妹,为了报答母亲的恩情而照顾我。我原以为我退回到我应该在的位置上,我们就都能平安喜乐,他还是我的哥哥,是我的金牌经纪人,我就不会失去他。”
不远处终于有人注意到了邵梦:“邵梦,过来这边。”她们朝着她挥手。
邵梦敛了脸上的悲伤,朝对方点了点头,然后她最后再回头深深看了夏千一眼。
“越是想维系的东西越是会失去。”她看了一眼远处,“我不会再哭了,我会继续按照他为我设计的轨迹生活下去。那是他的希望。夏千,你保重。”
她留给夏千一个冷硬的背影。
然而邵梦终究不如她自己所说的一般坚强。当葬礼开始,当告别的这一刻到来,她终于意识到永远失去她的爱人了,从来冷静自持的邵梦,竟然不顾葬礼现场的闪光灯,不顾脸上的妆容,跪倒在草地上无声痛哭,任其他人扶都不起来,现场有些混乱。
“邵梦果然名不虚传,sa的消息传到片场时倒看不出她有多大伤心,现在有了媒体和记者,哭得倒确实像死去了一个十多年的老友一样。”
在一片嘈杂里,夏千听到身边一个男人带着讽刺的声音这样说,他的语气带了隐隐的恶意和不掩饰的偏见。
“你看,她现在的哭相和我探班那天那场哭戏里的表现一模一样,一个优秀的演员就是这样的么?连在这样的场合都要忍不住表现一下自己的演技?”
夏千循着声音抬起头,然后她看到了温言的脸,他此时正嘲讽地看着夏千。
温言淡然地环顾了一周,“知道为什么这个葬礼和追悼会来了这么多明星么?你看,有些大概从来不认识sa,不过因为知道了媒体会来,在这个葬礼上穿戴高贵典雅留下一些感伤的热泪,总有可能吸引些镜头和闪光灯的,那就是明天的见报率,你看看这些跟着邵梦一起或真或假哭的艺人,明明是一个生命的告别会,我却觉得可笑。她们真的悲伤过么?我来以后,对我抛媚眼暗示明示的女明星就没断过,可现在她们都哭的像从来没笑过。”
“就连你一个新人,在演艺圈里还什么都不是,已经深谙在媒体面前表演的道理。”温言说完那番话,就从口袋里拿出一条折叠整齐的手帕,他把手帕递给夏千,“你不过和sa认识几天,感情至于深刻到这样动情地哭么,擦擦吧,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看表演的。”
那是一块burberry的手帕,温言拿着它的手骨节分明而干净,是很绅士的动作,但夏千知道那只是他的礼节,他并不是由于温柔才递来手帕,他其实是充满讽刺意味的。
前面草地上的邵梦仍旧在痛哭,她彻底放弃了在公众前的形象,哭得几乎脱力。夏千能感受到她的绝望和悲哀,而温言看着邵梦,却像是在看戏,他瞧不起她,鄙夷她。
他的那种眼神刺痛了夏千,他对演员的偏见和无知并让夏千愤怒,她难以忍受温言对邵梦的侮辱,他不仅仅侮辱邵梦作为一个演员的素养和努力,也侮辱了她那么用力又纯粹的爱情。
“你根本不懂什么叫演技,任何一个好演员,她的演技都是以真实生活为基础的,如果表演哭,就首先要从内心里体会和理解角色的痛苦。好的演员是最会造假象的,不是把假哭、假笑演得跟真的一样,而是能把自己真实的感情变为表情,去表现角色的内心世界。邵梦是个好演员,她分得清现实和镜头,此时此刻的她是真正的在哭,而那场戏里她不过是把真实的自己置于电影里,模拟出那个镜头里的人生而已。但她所哭泣的感情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