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纽约天色暗沉,只有夏千踽踽独行。
她低头不语,只把脑袋缩得更厉害,她住在布鲁克林最穷治安最差的社区,要穿越一片坟场。她记得别人听到她住址时候的惊愕表情,但是她有什么好害怕呢?夏千记得一次黄昏,她也是这样走回去,路上却遇到了抢劫,那时她刚被莫夜背叛,被偷走了所有的积蓄,付不起学费,不得不从学校退学,她的压抑忍不住爆发,她转身对那个抢劫犯疯狂地大叫。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想抢么!我们一起下地狱吧!那种不顾一切的撕心裂肺大概太可怕,那个歹徒竟然被吓跑了。
在那之后长久的时间里,她都绝望而悲观。她在那个时候也想过死。
有一次她都打定了注意。那是一个早晨,夏千穿了件单薄的秋衣,换上了那双二手市场淘来尺码偏大的大头皮鞋。每走一步,雪就渗进去,她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脚了,那不再是她身体的一部分,而像是两根冻土里的冰萝卜。
布鲁克林大桥就在不远处。夏千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那座桥。每年都有人从那里一跃而下。夏千想,或许那一刹那也有飞翔的感觉。她要死死干净,让水流把自己冲到很远的地方,最好没人能找到。
她就这样带着去死的心,麻木地走着。连路过的一辆豪车停下,她也没在意,直到她被豪车里丢出来的东西砸中。
就是如今她身上的这套围巾帽子手套。而在夏千捡起东西的时间里,那辆车已经毫不停留地开走了。她手捧着这毛茸茸还带着原主人温度的东西,突然在雪地里嚎啕大哭。
这个陌生人简洁的善意救了她。这仅仅是一个富人对于穷人的怜悯,可夏千却永远没法忘记。夏千记下了那个车牌号,然后她哭着戴起帽子和围巾,然后望了一眼布鲁克林大桥,转身往回走。周遭仍旧寒冷逼人,她缩在那围巾里,却觉得仅仅用这世间唯一一点温情,她都要去抵挡所有的严寒。
此刻夏千迈步在雪地里,有冷空气触碰到她的睫毛,凝成水雾,她只把围巾紧了紧,继续前行。生命只有行到低谷,才能知道自己多坚强。夏千想,曾经那样难熬的时刻,她都没有死,至此往后,她都不会随随便便就向命运屈服。
于是她回到那破败冷然的地下室,坐在因为没钱付电费而漆黑的屋内,安静而耐心地等待。
终于开始有电话响起,然后一个接着一个。
“夏千小姐么?我是《星光》海外版的记者,我们希望能给你做一期专访。”
“如果夏小姐有意向,可以考虑和我们社签约,我们主推话剧,我们社长很看重你的舞台把握感。”
“你可以考虑下加盟我们,待遇方面绝对让你满意,我们可以把你的专辑定为主打重点宣传。”
然而这么多橄榄枝里,却没有夏千想要的那一支。她捏紧了手里wendy的名片。s…t仍旧没有联系她。
夏千就这样等了两天,她接到各种各样工作室,经纪公司的邀约,却等不到她唯一想要的那个电话。
她本不想陷自己于被动,但还是不得不拨了名片上那个号码。
“恩,对,我是wendy。可是小姐,我想我不认识你,什么?你说是我在纽约百老汇给你的名片?哦,我记得你,你昏倒了,原来我那时候给你过名片。”听筒对面女人的声音职业而冷淡。而最让夏千害怕的是wendy甚至不记得她给过自己名片。这让夏千不安。
她原先想,自己的表现该给wendy留下深刻印象了,此刻才发觉是自己太天真了。wendy根本不在乎她。两天不给她电话,并不是为了签约谈判前晾她好压价,而是st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我们st近期没有任何想签新人的打算。”wendy最后这样结束了这个短暂的对话。
夏千如蒙重击,她有点颤抖地喝了一口热水,安慰自己道,好在还有其他公司愿意接收自己,天无绝人之路。
然而令她焦躁的是那些曾经每天不停电话来嘘寒问暖妄图签约的公司,在一天之间仿佛销声匿迹了。夏千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她不得不主动去联系那些公司。
“对不起,夏小姐,你值得更好的平台,在我们这发展太浪费了。”
“最近我们资金有点紧,刚接到新通知,今年都没有推新计划了。”
夏千不死心地一个个电话回去,那些之前对她颇为垂青的公司态度却纷纷大转变,齐齐拒绝了她。夏千从抢手货一日跌至压箱货,还有些恍惚。她甚至开始带了祈求的语气向先前她看不上的小工作室示好。
“真的,不是我不帮你,我很喜欢你的声音,也喜欢你的爆发力和舞蹈的张力,可是有些事不是我能决定的。”有个年轻的经纪人终于悄悄向夏千透露了原委,“st发话说要封杀你。谁敢签你就是和st为敌。”
夏千听对方在挂断电话前用带了惋惜的声音叹气。
而夏千连气也叹不出,她觉得有人仿佛在夺走她本身所剩无几的氧气,她觉得窒息而绝望。
她抓起包,不顾一切地往外跑。
林甜会坐明早的航班回国,wendy应该和林甜在一起。新闻上有提及她们下榻的酒店。今晚是夏千最后的机会。
夏千不明白□□t的态度,但是她本能地在寒冷的街上奔跑。她想见wendy一面。她不死心也不甘心。她想,他们都没有眼睛么?没有耳朵么?不知道她和林甜相比谁更有捧的潜力么?
她产生了一种疑惑。可此刻站在林甜和wendy下榻的高级酒店大厅,夏千只觉得更加疑惑,她产生了时空错乱感,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要去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