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小女孩乱乱地抹了把脸上的眼泪,突袭般在卞修脸上亲了下,发出啾的一声,不哭了,咯咯笑着。
卞修也笑了,光风霁月般,“你家住哪里,叔叔送你回去。”
小女孩指了指远处的帐篷群,“第二排第三个,最大的那个。”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瞅着卞修的脸。
卞修转身向颜绍辞示意离去,却从旁边收到一个仓促收回的眼神。冉冉低垂的卷翘睫毛微微翕动,双手不由自主地在宽大袖口中拧紧。
甩去心里的异样,卞修带着小女孩走向马车,小女孩的声音从风中传过来,“大哥哥,你今天就住我家吧,我会做饭哦,我做给你吃……”
人影远去,颜绍辞终于有时间收拾还在发楞的冉冉,桃花眼里满是疑惑和不良的讯息,“槐花,你到底怎么回事?”
“我吃坏肚子了嘛。”冉冉亦收回眼神,整理好脸上的布巾向着马车相反方向走去。这样的卞修是她极少见到的,可又觉得他本该如此。这样的不期而遇也是她始料未及的,如果可以,她宁可永不相见。
颜绍辞看着她的身影微微出神,过了一会走向河边耳坠掉落的地方,踏足进去。
卞修就在顺天府,近在咫尺,怎可能视而不见?
真实的感觉和理智往往是背道而驰的,如果能轻易把旧日情爱当成挥手袖底风,世上也不会存有那么多痴人。
多呆一天就多一分风险,冉冉催着颜绍辞即刻上路,颜绍辞答应两天后出发。有玉锦侯颜绍辞这样的珠玉在前,冉冉这朵槐花乐得成为一片无人关注的小花瓣。
潼州幸存百姓迁入顺天府,说起来容易,实行起来却是繁琐复杂的,好在一切都在慢慢进行。修帝亲下关注,地方官员更是不敢草草了事,一切都慎之又慎。
这几天冉冉的姱族装扮就没有卸下过,颜氏兄妹虽诧异,却也只当她是好玩。三天后传来一则不妙的消息:修帝在行馆设午宴,接见此次事件中的一些重要人物,如府尹州官,有突出行为的百姓,共计十三人。其中玉锦侯颜绍辞与其妹自然是上宾,而槐花因首先发现泥流和解囊相助也于宴请之列。
冉冉自然不去,窝在床上装病。颜绍辞无法,只得和颜青鸾两人前往。由颜绍辞替她请准,倒也无人怪罪她的因病缺席。
非常时期不宜铺张,仅是简宴而已。颜氏兄妹坐在贵宾位,和文武大臣与其他人一起等待修帝。
颜青鸾向颜绍辞靠近一些,声音轻柔如上好的缎面相抚,“大哥,我听说今天宣国皇帝的瑾妃也出席,我很想看看她长什么模样。”
“你啊。”颜绍辞无奈地瞅了妹妹一眼,双手置于桌面,指尖轻点,似是弹奏的动作,只是其中韵味只有他自己知晓。他自然不明白女儿家的心思,美丽的女子多半会对其他美丽女子抱有一份好奇。
尖细高昂的声音穿过众人耳膜,“皇上驾到!”
所有人起身行礼,眼前顿时炫亮一片。卞修已换上龙袍,戴着属于九五至尊的金冠,不复前几日的潇洒不羁,多了分威仪和清贵之气。华光溢彩,光影在其身上流连,皓月风华尽显。
大家也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瑾妃,髻首微侧,斜插一枚鎏金云朵型简簪,略施脂粉,却增颜色;淡黄逶迤长裙,裙裾款款;肤若柔珠光泽匀,眼神如水气如兰,竟是个气质清淡绝尘如同随时会飞入月宫的女子,而不是妩媚妖娆的宠妃。
颜青鸾有瞬间的失神,颜绍辞双眼亦直直射向瑾妃,毫不掩饰其中的惊艳和惊诧,直到众人坐下他方才收眼。
觥筹交错,言辞晏晏,颜绍辞皆不入味,眼神不时地飘向瑾妃。心里似有什么在慢慢升腾,好像瞬间明朗,又好像全然混沌。
颜青鸾见大哥沉默不语,只在一边啜着樽中酒,挨过去低声调笑道:“大哥,我瞧槐花和那个瑾妃倒有七八分相似,不如我们把槐花也献给宣国皇帝吧?”
颜绍辞神色微淡,惯笑的桃花眼染着一层淡淡的失落,“像吗?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
“大哥你眼力不如我,明明就挺像的。”颜青鸾撅了撅嘴,见颜绍辞兴趣缺缺,也不再说什么。
颜绍辞在冉冉屋前唤了几声,无人回应,于是向群居地后方走去,果然在粼粼波光的河边看到了那个土黄的身影,迎着灿暖的骄阳,在光纹中泻下一地清灵,恰似走入画中。
捡起脚边的石子,冉冉斜着扔向水面。这是她刚从一群小童那学来的,石子可在湖面上连续跳跃好几次,只是她的石子一进入水面就嗖的沉下,水漂也不带一个,还真是懊恼。
“不是这么玩的。”颜绍辞在她身后观望许久,实在看不过眼开了口。
冉冉转身,依旧是只露出一双眼的姱族装扮,眼里挑着疑问道:“你玉锦侯也会玩?”这玩法似乎是乡间小游戏,至少她在宫里未曾见过。
颜绍辞微微一笑,俯身捡起一小石子侧身扔出,那石子竟连打了七八个滚直逼对岸,如沾灵性。
“你快教我。”冉冉乐了,连带着眼眸越发晶亮,星芒一般。
河岸边两个身影乐此不疲地鼓弄着小孩子的玩意,漫漫遐意无声地淌过。
“你不能那样扔,得斜着擦过水面。”
“这样吗?我试试。”
“力度别太大,控制不住就落了。”
……
颜绍辞眼里盈满笑意,在猜测冉冉会不会开口问他今日午宴的事,却一直也没等着。终于在冉冉的石子成功跳跃两次之后,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冉冉,状作沉思:“你上午不是虚弱憔悴地下不来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