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要你背我回去。”
没有任何犹豫地,“好。”
攀上卞修的背,环住卞修的脖子,冉冉将脸埋在卞修肩上,浅浅地呼吸着。小时候她在宫里随处可睡,也经常装睡,每次卞修都会背她回寝宫。
那是多么美好的光景啊,而如今她少女时代的一个梦终于实现了!
青衣英挺男子,湖绿娇小女子,织成清冷暗夜中的艳丽色彩。卞修唇边是风月无边的朗逸笑容,步伐坚定而又沉稳,而背上的冉冉早已在轻微的缓行中睡了过去。
自那日之后卞修每晚都前来清蘅苑,也正如冉冉叮嘱的那般,不论多晚皆唤醒她。白日里虽见不着面,晚上却是他们独处的专有时间,这小日子倒也过得十分幸福。
临近过年,邺渊城内忙碌而拥挤,节日气氛尽显。
冉冉屋中床边一个角落里堆着一只红木漆金箱,装着各色镜子,这也是卞修遣人从宫里暗暗运来,皆是冉冉从前最珍爱的收藏。箱中另有一只小箱,其间物品是卞修这许多年为冉冉搜罗而得,包括当初冉冉在羽国京城绵邑和林清同时相中的那款凝碧欲滴的树叶状小镜。
卞修对她的事也是上心的,不过冉冉多年前送给卞修的那面拙劣的木框小镜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愿交还冉冉。见卞修如此珍视,冉冉自也十分开心。
经过半个多月的琢磨和实践,冉冉亲手缝制的一件男子外袍终于成形。虽非丝绸锦缎,只是质朴的青色布衣,而针脚也略显生嫩扭斜,不过冉冉还是乐开了怀,一双水眸笑成了清夜中的小月亮。
将那件青色布衣套在身上,冉冉在房中转了几个圈,边哼着小调。第一次为卞修做衣裳,冉冉的满足感显而易见。
“公主。”香儿敲门,“小侯爷来了,他说来向你辞行。”
啊?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冉冉着实怔了怔,跟着放下手中衣裳快步走了出去。颜绍辞正在不远处等候冉冉,紫衣融于正午阳光下显得流畅迤逦。
相视一笑,两人并行在迂廊上。冬末春初,外面已有少许春意,是含苞待放的生机感。
“刚接到府里来信说爹病得不轻,让我马上回去。”
“那你快些回吧。”想到那个对自己礼遇有加的老侯爷,冉冉神色略黯淡。
停下脚步,颜绍辞背对阳光,笑得灿烂,轮廓优美得有些虚幻,“不知道这是不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是啊,邺渊绵邑千里之遥,此次一别怕是难有重逢之日。冉冉一阵恍惚,朦胧中似乎又回到一年前那个春日,无助彷徨的自己躲在一株大树上,手中的栗子一颗颗滚向颜绍辞;似乎又回到泥流灾劫那段日子,他们共同渡过最艰难的时光;回到津州,颜绍辞悄悄跟随在她身后为她打点一切;回到南田马场,他们在阳光下纵横驰骋快乐嬉戏;回到颜侯府雨桐院,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默契相知……而就是这样一个颜绍辞,自己却没有办法回应他的感情,全因她的心里从小到大只安得下一人。
可眼前这个男人也是她生命中最为重要的朋友,她愿意为之赴汤蹈火的朋友。
颜绍辞微微叹了口气,拂袖帖向冉冉的脸,状似玩笑:“哭什么?让人看见的话我可惨了,会被他们缉拿。”
这才发觉自己脸上凉凉的,抹了泪,冉冉努力绽出一个明朗的笑,“颜绍辞,我……”有很多话语想说,一时间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
颜绍辞笑开,风吹起他的紫衣黑发,扬起阵阵飘逸洒脱,“我今天不是来看你哭,是让你陪我去骑马的,不知道槐花姑娘给不给在下面子?”
那个和他纵横驰骋草原的姑娘是他心里最美的梦,只可惜他不是那个姑娘的梦。
冉冉应了一声,尚有些水光的眸子晚露般清透,“我们到现在还没比出个高下,今天一定要好好比一比。”
颜绍辞点点冉冉的额,“小心输了哭鼻子。”
两人均笑开,笑声迂回萦绕在水榭楼阁间,缓缓地流淌,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行至郊外,两人在空旷无人的场地痛快淋漓地赛了一次马,输赢自无人计较,跟着缓步骑行谈笑相随。直至入了夜天色黯淡后两人才折回城内,走清蘅苑后门。
见冉冉不停抚摸着黑马燃染头顶那撮火红的毛,颜绍辞的目光温柔地锁住冉冉,知她留恋,便笑道:“燃染留给你,做个纪念。”
冉冉讶异抬眼,摇头,“不要,它跟了你这么久,我不夺人所好。”
拍拍黑马燃染,颜绍辞牵过缰绳放在冉冉手里,“它名字和你一样,是缘分,留着吧,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见它你就当是见到我。相识一场,留下点回忆。”
紧紧攥住缰绳,冉冉不争气地眼中又有了些迷雾,“我一定会再去绵邑,颜侯府是我另一个家,我们会再见面的。”
“那里本来就是你的家。”颜绍辞笑了笑,想起颜淘的嘱托,便未将冉冉是自己表妹的事说出来,沉默片刻,“我走了,明早天亮就赶路,不用去送我。”
看着颜绍辞那熟悉的背影一步步远离自己的视线,冉冉呆呆地杵在原地,心里缠绕着满满的愁绪。缰绳随着黑马燃染的动作在手中滑来滑去,冉冉眼前似乎又出现那个趴在自己房间窗口的男子影像,那笑容是可以融化一切的。
模糊视线中的颜绍辞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暗夜中飒然而立,风华无尽,“槐花,回去吧,外面风大。”接着又笑言:“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喜欢叫你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