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信封,几张纸叠得整整齐齐,显是极其用心。冉冉站起身,坐久了气血上涌,加上昨晚上只睡了两个时辰,眼前晕眩了下手中信纸便已离手落入池塘内。一尾鱼嘴巴顶住信纸,信纸便微微颤动着。信纸背面渐渐被晕染开的墨迹染上,一点一点地灼伤人的眼眸。
“在这发什么楞呢?”
熟悉的丝缎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颜绍辞缓缓走了过来。他顺着冉冉的目光看向水中,好看的眉轻挑了下,随即在一边树上折了两根长长的枝条,慢慢将信纸从水中捞了上来。
几张纸软烂成一团,已辨识不清字迹。颜绍辞拨开信纸,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一个朋友给我的信,还没来得及看就落水了。”冉冉半露皓齿轻然一笑,略有些寂寥,她和卞修到底无缘,强求不得。想到前院的事,又问道:“那边怎么样了,他什么时候走?”
一身正式官服衬得颜绍辞玉面如皓雪,如风月,惹得四周也黯然失了色。颜绍辞扔下树枝笑笑,启唇缓缓道来。
驿馆中心区域已烧得差不多,羽国皇帝和沐王即是前来与卞修商议安置之事。初时决定一行百余人搬进羽国皇室的宫外行馆,只是行馆尚需修整几日方可入内,且距离羽国皇宫较远不便于太医替卞修诊治,而卞修也不会停留过久。恰巧这几日老侯爷即要带着姨娘们搬离颜侯府,颜侯府空了出来,最后便索性决定这一个多月卞修留在颜侯府内医治眼睛,羽国国库也将很快向颜侯府拨款以款待宣国皇帝。
冉冉垂眸,静默片刻,低声道:“于理不合。”
颜绍辞知她心意,卞修停留在此于理不合,只是颜侯府恰在此时空出,便也是不合理中的合理。而卞修在羽国出现后又有几桩事是合理的呢?他们自然不知这也是唐绯语极力在卞修跟前鼓吹的结果,她废了好大的劲才让卞修定下留在颜侯府的念头,为的是让他留在冉冉身边。
水中鱼依旧不谙世事地畅快游着,风中隐有暗香,徐徐缓缓沁入鼻尖。静默片刻,颜绍辞想到前两日姑姑的话语,看着低眉垂目的冉冉不知该不该言明,“我……”
冉冉从卞修之事里回过神,抬眸,眸光如水流溢,“怎么了?”
颜绍辞对上她的目光即笑着转开视线,心中怦跳不已。冉冉不禁好笑,“奇了!颜绍辞,你居然也会有说不出话的时候。”颜绍辞向来明朗轻快,这般腼腆的模样还是头一遭,还真是腼腆得可爱。
颜绍辞也笑起来。他其实想对她说希望她能永远留在颜侯府不要离开,他会永远照顾她,和她骑马纵横共渡人生,永远不让她哭。只是一对上她的眼眸,他向来伶俐的口齿便如粘住了一般难以启开。无奈地摇了摇头,流光眼眸漾着笑,“他暂时不会走,以后你和香儿怎么办?”
冉冉捡起地上的枝条慢慢挥舞了几下,舞出了之前和颜淘所学的几个简单姿势,笑道:“避得来最好,避不来也只能和他拼了。”
“就你这样还和人拼命。”颜绍辞笑着捡起另一根枝条,“让师父我多教你几招。”
冉冉拱手行江湖礼,“好,师父在上,请恕徒儿不拜了。”
颜绍辞闻言笑起来。一大一小,一快一慢两个身影便在池塘边摆起架势。
卞修在颜侯府暂住了下来。原本他在颜侯府北院不易与冉冉遇见,只是他结束了盟会事务得空,这几日便每日前来雨桐院和颜淘与白忆非品茶聊天。颜淘和白忆非对卞修十分感恩,自也乐得如此。
每逢此时冉冉便会躲在屋里,或者借着颜绍辞的名头离开雨桐院。
老侯爷于三日后搬离颜侯府迁入别苑,那天朝中大部分达官显贵亲临道贺,礼炮鸣响热闹非常。朝廷拨款也于同日下达,再加上宣国皇帝的入住,一时间颜侯府成为街头巷尾的主要谈资。
冉冉曾忍不住从戳的小窗洞内窥伺屋外的卞修,见他举止风雅谈吐有礼,面对颜淘和白忆非时笑容自如,笑意漫染了周遭的气流,让冉冉无法再直视。
看着卞修那双依旧迷人只是已然看不见的眸子,和他较之从前又清瘦了些的脸庞,想到唐绯语说他从来都不快乐的话语,冉冉终是有些不忍心,暗中让香儿在厨房里想办法把卞修爱吃的菜肴糕点混在卞修的膳食中。
卞修的师父师娘修生养性疏离尘世,他跟随师父师娘多年也跟着吃得十分清淡,糕点亦是如此。羽国皇帝嘱托颜侯府好生招待,颜侯府的掌厨便卯足了劲将山珍海味奉上,想来他也吃不了多少。
香儿机灵活泼,每日都能哄得掌厨将一些卞修爱吃的菜一并呈上去,那几道菜也总是所有菜色中动得最多的。冉冉略略宽了坏。想到卞修用膳不便,而他也不会假手于他人教他人喂食,一顶很费时费力,于是冉冉又想出了一个极简单的法子,借着香儿的巧嘴通过掌厨传达给内侍。掌厨见香儿提供的简单菜色卞修均有兴趣,当即采纳了。
几十道菜摆满了满满一长桌,内侍在向卞修一道道介绍菜色。自卞修不能视物后用膳即成了最费时的事,需一一报备然后经他挑选再一一盛出奉至他跟前。
卞修听着内侍报菜色,沁饮了一口开胃汤,修长的手指顿住,“那道‘绿丝绦’是什么?”
内侍仔细瞧了瞧,“回皇上,就是三道菜拌饭,菜切得很细,形状有些怪,颜色看着倒是不错。”
卞修心下微动,命人取来尝了一口。颊边散落了几许发丝,满意的笑容便随着轻扬的发缕自发梢荡漾开。弃箸用汤匙,便越加顺畅。如此既省去了挑菜的麻烦,用汤匙也方便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