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修抬眸远眺,目光漫漫落向远处水面,眸中掺杂了无法明喻的欣悦和笑意。从前的分别从不超过三日,如今却已是一年。这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时日熬尽了自己所有的想念,而她呢,是否已经有了全新的生活,是否已忘了自己?
悠晃水面反射出阵阵璨光,卞修念头一转,复又问道:“那枚饰物的主人还没有下落?”
“没有。”
卞修收回视线,目光渐至深邃。此事有些蹊跷,照常理在一座城中凭饰物寻找一名女子不该毫无头绪。“那饰物呢?”
林清从怀里取出耳坠,双手递至卞修手上。卞修将饰物托在指尖,细细查看。这是女子的耳饰,玲珑雅致,绝非街市之物,其上一些细碎花瓣若非一流工匠断不能镶刻得如此精细。
指尖忽一用力,卞修猛地抬头,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冻结,眸中明光如灯火泯灭继而又重新燃起,心跳也遽列了几分。
一丝游绪在卞修脑中逐渐清明,接着盘根错节般明朗起来。锦衫轻撩,卞修疾风掠影般向前行去,“林清,备快马,即刻赶回绵邑。”
这耳坠是她的,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失火当晚梦境般的女人是她,她人就在绵邑!他竟糊涂至斯,连她一直在身边都未发现,而他所有那些该有不该有的特殊感觉也都有了合理解释。
她叫槐花,因他们相遇在槐树下;她沉默寡言,举止怪异,时时覆脸避着自己,那是怕被他认出来;她冒着危险去救他,却又不愿现身;他在颜侯府觉得奇怪却又归之于巧合的膳点必也是出自她手;她每日在雨桐院与自己默默相对……
世上除却她这个傻女人还会有谁这般待他。
林清忙跟在卞修身后提醒,“皇上,我们必须尽快赶回邺渊,不能再耽搁了。”
卞修扬起笑,细长的眉眼里似有点点星火,迎着轻风在燎原,“去绵邑。”
林清见状,知已无法说服卞修,只得遵从。
暖阳依旧灿烂,小童们的欢笑声依旧洋溢在半空,河边却已空无一人,唯剩水浪轻拍岸边水草,留下忽明忽暗的浮光。
因冉冉的关系,颜淘和白忆非的归程一延再延。
为了能留在冉冉身边弥补这十多年错失的亲情,颜淘几番考虑后决定不再回乡间,与白忆非长住颜侯府,只是仍需回乡间小屋一趟取些重要物品。
冉冉打算陪颜淘一起回乡间,颜绍辞闻讯也决定一同前往,最后四人索性将之安排成悠闲的短途游玩。颜淘心情大好,决定趁这机会撮合了自己最疼爱的两个孩子,了却自己最大的心事。
出发前一日冉冉和香儿去购置临行用品,却在出门时意外接到封沐离的邀约,邀她在城内的“青云茶阁”一叙。
冉冉见路途较近便未坐上专轿,和香儿一起步行前去。近来天气分外好,暖阳如金,“青云茶阁”的金漆牌匾在阳光下逸出点点流光。
茶阁前候着的一名护卫见到她们后行礼,“是槐花姑娘吧,王爷已在楼上雅座等候。”
冉冉回了个礼,笑着点头,忽得脚下一拐差点摔着,香儿忙转身扶住她。
稳住身体,冉冉想起颜绍辞说得软脚猫的戏言,不由笑开。抬眸,视线无意中落向远处缓步走来的一人,眸光顿滞,明丽笑容亦渐渐褪去。
垂眸片刻,冉冉复又抬眼,眸中仍映着如梦如幻的不真实感。那人越是风华似月,越是一步步靠近,她的眼前越是沉黑如漩涡般跳转。
离去近一个月的卞修为何会突然返回绵邑,且直直面向她而来?
似珍珠洒落在冰凉地面,一下一下地敲击在心上。冉冉退后一步,慌忙撩起裙摆使尽全身力气跑了开去。
她依旧无法面对卞修,不管是出于对卞修的怨,恨,怒,绝望,还是对这段感情的卑微感,在看到卞修的那一刹那,她心中唯一的念想便是逃得远远的,永远逃离他身边。
冉冉沿街逃离,无瑕去顾及卞修为何去而复返,只一味向前。湖蓝色裙摆伴着略凌乱的脚步水纹般晕开,透露出主人驿动缭乱的心神。
混乱中也不知跑了多久,冉冉停下步子,急喘着回转身,却不料对上一张她无比熟悉的面容,那眸中流动的莫名情愫教她忙移开视线。
此处已是街尾,人烟不多,冉冉正欲往人群拥挤处奔去,腰间忽一紧,已被卞修拦腰抱住遁入一旁的树后。那几棵树便如一叶屏障,将两人身影完全隐没,隔绝了一切。
气息可闻,卞修低眸细细看着略恼的冉冉,眉梢眼角是亲昵的柔色。今早赶回绵邑后他不便出面,所以立时让林清去颜侯府寻槐花姑娘,却被颜侯府门前侍卫告知她不在府内。那侍卫认得林清,如实相告槐花姑娘是被沐王的人接去茶阁了,他便一路追了过去。在茶阁前远远看到她,他的目光即如影随形般追随着,看她说话,看她笑,看她震惊,看她逃离自己。
依旧是自己最爱的眉眼,在他眼中胜却人间无数,只是低垂的眼睫阻止了他看进那双萦回梦里的明眸。卞修伸手抚上冉冉柔润的脸颊,梦呓般低低唤着:“冉冉……”
暌违已久的名字入耳,冉冉心中一颤,前尘往事似高墙骤然坍塌般向她压来,让她心中陡升起一股怒火,却又无处可发泄,只得冷然越过卞修的身体向外走去,却被卞修握住手腕拖回。
一年的担忧和想念落入实形,须臾间卞修对上冉冉的唇便吻了上去。
这次没有酒味,唯有卞修的气息充斥在唇角鼻间,冉冉呆住,万没想到卞修会在未醉时还吻自己。如今已能呼风唤雨的卞修还有什么需要借助于她所以如此待她么?思及此,冉冉心里一酸,带着涩意极力闪避着。卞修一用力,已将冉冉纤细的身体环制住。冉冉不敢再躲避,因之每次躲避都会让彼此厮磨得更紧密贴合,遂牢牢闭紧牙关。卞修也未探入,浅浅地附在她柔软细嫩的唇上,一丝丝掠过,辗转轻啄,将之侵占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