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睨下目光,笑得玩味,“一句不敢,一句不敢奢望,在朕看来,都不过是些推脱婉拒之词。但倘若,朕给你个机会,让你能够与其他妃嫔平起平坐,又当如何?”
曜如晨星的黑眸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脸上,丝毫不放过那上面的每一个表情。
一朝飞上枝头,便是飞黄腾达,荣宠无边。他很想知道,此等诱惑,在她,会有何种反应。
跪得许久的膝盖处,已阵阵发麻,却仍不及她心中的惶恐忐忑,“如果,如果这是皇上的旨意,奴婢不敢违令。但若是皇上垂怜体恤,奴婢……不愿。”
咬着牙,她还是低低地说了出来。
不愿!
玄烨微微有些怔。先前是不敢,现在又是不愿!
“你可知,就凭这番话,朕就可以治你欺君罔上,同样其罪当诛!”黑眸闪烁,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不怒,而自威。
“如若能够让皇上欢颜,奴婢死不足惜……”她闭上眼,索性以死明志。
帝王之宠,本就如镜花水月,朝不保夕。他可以一时兴起,将她收入后宫,可往后那千千万万个日子,却要她自己挨过。没有可以依仗的家世,到时候恩宠亦不再,将何以为寄?
今日的拒绝,或许,会侥幸换回一线生机,但若就此承恩,恐怕第一个不会放过她的,就是钮祜禄皇贵妃。
“你胆大如斯,究竟是借了谁的胆子……还是你以为,朕当真舍不得杀你……”他睨着她,黑眸闪烁,眼底,微不可知闪过了一抹精光,宛若氤氲着郁郁的雾霭的深潭,深邃明澈,看不出喜怒。
“东风恶,欢情薄,奴婢恳求皇上体恤垂怜……”
在那样悲戚哀婉的神色下,他微微勾唇,挑起了一抹意味深长,唇齿微动,淡淡地笑了:“在每个宫里头,都有充满野心想往上爬的人,也有只想平平静静、庸庸碌碌而没有大期冀的小角色,至于你,似乎并不是个能够当小角色的人……”
他意犹未见,却是戛然而止,轻甩袍袖,他淡雅温文地一笑,便清然而去,身后,只留下了一抹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
景宁怔怔地抬头,目送着那抹明黄的身影。
迷惑,惊疑,彷徨,无措,无数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她怔怔然,戚戚然,可心底里,却有一种被看穿看透的莫名。
他,是在说她孤芳自赏,不甘平庸么……
侍寝
那日之后,皇上再也没有来过延洪殿。倒是一月中有几次,招了福贵人侍寝。每一次,都是内务府总管李德全亲自前来。
靠着家中的体面,李德全算是宫中极为恩赏的宦官,从小入宫,便随侍圣驾,鞍前马后,不仅负责大内的后勤供给,也照料皇帝的日常寝食,在宫中极有地位。
所谓奴大欺主,平日里,那些地位稍低些的妃嫔,见了他,亦是点头哈腰,尽量做到礼数周全些。所以每一次在福贵人走上轿子之后,景宁总要凑上去拉住李德全,将装得沉甸甸的红包塞进他的手里。
他皇上身边的红人,为了避嫌,从不轻易去哪个宫里,如今来了,自是要好好把握机会。
“福贵人最近的身子有些弱,还望总管大人多多照拂才是……”景宁这一批包衣,是由李德全带进宫门的,所以相对其他人,自是亲厚些。
他在宫中浸润多年,深谙其中门道,岂会不知景宁的意思,于是笑着道:“别宫的娘娘们,都巴不得将牌子弄得靠前些,好让皇上翻看,你家主子可倒好,居然拧着来。老奴可真是第一次见。莫不是你这个小丫鬟自作主张,故意坏你家主子的好事?”
景宁陪着笑,越发讨好,“总管大人这是哪儿的话,奴婢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擅自做主啊。我家主子最近确实身体欠佳,往后等主子身体恢复了,还少不得要麻烦大人呢!”
侍寝固然是好事,但自从福贵人喝了那特别的补药,身体经不起太大的折腾,否则适得其反,自伤其身。
李德全将红包揣进里怀,笑眯眯地看着景宁,“小丫头挺会说话的。得了,老奴记下了!怎么,你不跟着来么?”
景宁有一瞬的迟疑,转瞬却笑着摇头,“奴婢今日身体虚寒,就不跟着主子添麻烦了,况且,若是让乾清宫的侍卫们也染了病,奴婢这条小命怕是要保不住了呢!”
随王伴驾这等事,除了召幸的妃嫔,带去的侍女清一色中等之姿,这样既不会狐媚惑主,亦不会太过寒碜,丢了主子的面子。所以福贵人不带她去,她是心照不宣,况且能躲开那等是非之地,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天凉露重,小丫头不为你家主子,为你自己也要保重好身体才是啊……”李德全笑着看了看景宁,临走,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景宁敛身下拜,恭迎福贵人的轿子起驾。
这次伴董福兮随驾去乾清宫的,是延洪殿的另一个宫婢,冬纯,也是镶蓝旗包衣出身,娇小玲珑的身姿,模样却十分的平常,是承蒙皇后洪恩,从储秀宫那边遣过来伺候的。
宫中一直有规矩,凡是新晋的妃嫔,皇后都会派身边的宫女去随侍。明为伺候,实为监视。皇后掌管后宫,总要保证眼线耳目遍布各个角落,想来这些被派遣过来的宫婢,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只是后宫的各个嫔妃嘴上不好说什么,私下里,却变着法的让这些被派过来的宫女吃尽苦头。单就福贵人而言,虽也是反感,但对待冬纯,尚算客气厚道。
殉葬
回到延洪殿,除了闲坐发呆,她并没有什么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