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妾姜氏,拜见宁嫔,宁嫔万福金安。”
“无须多礼,快屋里坐!”
来过多次,依然是这般客气,景宁上前一步扶着她,路过门廊,不忘朝着伫立得笔直的侍卫吩咐道:“赵侍卫,我与姜姐姐有体己话要说,这儿没你的事了。”
寒风里,赵简目光直视前方,仿佛一座泥雕。听言,他微微颔首,目光从景宁的身边荡过去,只一瞬,便移开了视线。
“卑职遵旨。”
低眉垂目的姜珥,整个人都裹在斗篷里,显得格外娇小纤柔。
她在景宁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此时,难得抬了眸,柔柔地道:“姐姐的这个侍卫倒是难得,这么冷的天竟然还在风里头站着。”
景宁回首,顺着她如水的目光望过去。只见那回廊外的天井边,赵简侧着身子,站得八风不动。冷风嗖嗖地吹,剑刃一般的薄唇,抿得紧紧的,使整个侧脸显得越发坚毅。
“姜主子有所不知,他啊,是皇上派过来专门给我家主子看门的,倔强得很,一心想着回去守城门。”冬漠将姜珥臂弯里的食盒接过来,脸上笑意盈盈。
景宁莞尔不语,却见姜珥的目光片刻不离赵简身侧。
“上次,我还与赵侍卫说起,要调他去京畿营来着!”景宁帮姜珥脱下身上厚重的斗篷,端了热气腾腾的茶盏给她。
“那他答应了吗?”姜珥脱口而出,须臾,又觉问得突兀,忙补了一句,“京畿营可是个好地方,大抵宫中侍卫都想去吧。”
京畿营戍卫皇城,由皇亲贵戚的八旗子弟组建而成,更胜昔日的羽林郎,颇得皇上器重。守卫京师的八旗兵丁们,无一不以调入京畿营为荣。可一旦入了,便不再是这宫城中的人,也不能再靠近宫苑……
“姐姐想让他答应吗?”
姜珥一怔,随即,垂首,掩去脸上表情,“宁嫔开玩笑了,赵侍卫答不答应,贱妾如何晓得。”
“看姐姐的样子,似乎很关心这赵侍卫……”景宁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眸中笑意渐渐深了。
姜珥窘迫地移开目光,纤长的眼睫微微翘着,盈盈颤动,宛若惊蝶,牵着人心随之悸动,“宁嫔取笑,贱妾与赵侍卫……并不相识……”
不相识?
那为何,自从将这赵简调入承禧殿,她紧跟着就来频频串门子呢……
“京畿营可是八旗子弟梦寐以求的地方,多少人想进都进不去呢,主子好心,却偏偏被他拒绝了,生生是个无趣的人。”冬漠不是个藏不住事的人,此时,却将喜怒都摆在了脸上。姜珥不识她的性子,只当是心直口快,心底却恍然一松。
“大概是人各有志吧……”
她柔柔的目光漾过去,迎着光,似水般缱绻。
“主子,喜公公来通传,皇上待会儿过来。”这时,秋静捧着一叠锦棉彩缎走了进来。
姜珥蓦地回神,却是起身朝景宁道:“既然皇上要来,那贱妾就此告辞了。”说罢,她便取来雪白的鹤氅,可未等穿戴好,就被景宁轻轻地拦了下来。
“姜姐姐留下吧,皇上过来了,也好说说话。”
姜珥不自觉向外望了一眼,回身,递给她一抹浅浅的笑,“贱妾精神不济,有些头疼,就不打扰宁嫔和皇上的雅兴了。贱妾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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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着姜珥缓缓而去的身影,景宁望了一眼站在回廊外的赵简,转身,对着正往铜炉内添加火炭的冬漠道:“现在知道她在躲谁了吧。”
冬漠小心翼翼地用夹子拨了拨炉内烧得通红的炭火,头也没回地问道:“谁啊?”
皇上……
申时不到,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雪。
菲薄的白雪绵软如絮,簌簌地落了一院子,天地间,被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橘色,越发的静谧。
料想到他大概不会来了,景宁批了件羽毛缎鹤氅,撑着一把伞,踏着满地落雪,走出了寝殿。
呼入的气很凉,吐出的却是温热的:她未走远,徐徐几步,便停住在了后院回廊外的空地上,院中几株冰梅芳菲,未开的花苞如胭脂锦绣,堆了浅浅的雪,煞是可爱。
入宫一年多,这样安静的赏雪倒是第一次。想她也是在寒冬腊月入宫,现下过了整整一个年头,倒不曾想,自己会从最初一个小小的宫婢,晋封为嫔。这宫里头,未经过选秀而得封号的,唯她一人;树大招风,若非后宫嫔妃倾轧,东西六宫各自为政,她也未必能在夹缝中求得生存。
可也正因如此,各宫的娘娘们又无一不是出身上三旗的高贵女子,家世显赫,家底殷实,父兄又有禄位、居高官的不计其数,宫闱内势力相较,才会如这般残酷。受宠与失宠之间,尚且要依照朝局权力更迭,太和殿上有什么风吹草动,自然也落不下这寂寂宫闱。可只有她,出身实在低得很,就算硬是提拔,也没什么资本与其他妃嫔一争高下。
所以,太皇太后会对她青睐有加,事事委以重任;乾清宫那边儿,本不能与妃嫔谈及的事,他反倒方便与她来讲。
亲昵
景宁自问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步步走得如履薄冰,却,并不仅仅是为了生存……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衬得腊梅嫣红,愈发娇艳。
眼前,花吐红蕊;耳畔,落雪静谧。
这时,一袭墨色锦缎闯入了眼帘:
短袄蟒袍,狐裘的镶滚,缎面上的金银绣线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夺目。他负手而立的样子,像极了那江南石板路走来的俊雅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