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教导严厉苛刻,但是一个月的时间很好挨过,景宁天生谨小慎微,入宫以来越发恪守本分,这令尚仪局的嬷嬷很是欣赏,偶尔对映坠的小小维护,也不会太过责罚。
等到第二年的正月,内务府的人开始为上元节筹备相关事宜。
正月六日的这一天,是她们最后被教习的日子,明天,皇后娘娘便要派人来最后的查核,同来的五十六个姐妹,如今只留下来了三十个,倘若通不过最后的核查,还是会被打回原籍。
夜凉如水,孤灯漫漫,想必,今晚没有人会睡得着。
“天一亮,储秀宫的姑姑就要来选人,说不定,我们也能被派去伺候身份高的主子呢……姐姐说是不是?”深夜的钟粹宫格外寂静幽深,跳跃的烛火下,映坠攀着景宁的胳膊,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闪烁如星。
景宁轻轻扯了扯她的头发,笑着反问:“那映坠说呢?”
撅着嘴,她摇了摇头,“要我说,或许有希望吧,但一定轮不上我……好些人都暗中使了银子,我家里穷,根本拿不出什么钱的。”
景宁微怔,才十一二岁的年纪,还不懂得后宫阴森、人心可怖到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如何走偏门,幽幽宫门深几许,想来不消几年,她必将前途无量吧。
“船到桥头自然直,去睡吧,明日还需早起。”景宁吹灭了蜡烛,拉着映坠走向床榻。
被褥都是新换的,不是锦缎,是最普通的粗布,既不轻便也不舒服,只是勉强可以御寒。她帮她盖好被子,然后轻轻放下帘帐。
她们这样的宫女,即便在睡觉时也不能马虎——不可呓语,不可有鼾声,更不能仰面朝天,必须侧着身子。这些都是规矩。
清冷的月光顺着窗棂射进来,屋内屋外,一片的凉薄。
明日便是最后的征选,若是不能顺利通过,便要去当杂役,睡通铺。像她们这些包衣出身的女子,虽不精贵,却也从小娇宠,若是去做杂役,她们中的多半,恐怕都不会挨过明年。
贵人福兮
《周礼》规定:天子立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一共是一百二十一人。
按照大清的后宫定制,尊皇帝的祖母为太皇太后;母亲为皇太后;太皇太后、皇太后住慈宁宫,太妃、太嫔随住;皇后坐镇中宫,主持后宫事务;皇后下设皇贵妃一人、贵妃二人、妃四人、嫔六人,分住东西六宫;嫔以下设贵人、常在、答应,无定数,随皇贵妃分住东西六宫。
皇帝大婚之前,需选八位比皇帝大的宫女,供皇帝进御,即献身皇帝。八位宫女都有名分,授以宫中四个女官的职衔:司账、司寝、司仪、司门。
据说,今日随储秀宫的姑姑同来的,是四位新封的贵人,其中有二,都是先前极为恩赏的女官。
原本没有封嫔,是不得搬离钟粹宫的,但这四位新晋的贵人并没有与那些秀女同住,可见圣眷之丰隆。
穿戴整齐,景宁和其他二十七位八旗包衣女子站在钟粹宫二进院的后院。
后院是明间开门,黄琉璃瓦的硬山式顶,檐下饰苏式彩画,两侧皆有别致的耳房。不远处的西南角,有一座井亭。处处精巧,处处华丽,彰显着盛世的繁华。
穿过回廊,前面便是秀女住的前院,四位贵人由前院的钟翠门进入。
打头的,应该是储秀宫来的嬷嬷。
景宁低着头,只看见渐行渐近的几双花盆底儿的绣鞋。
“奴婢参见福贵人、宜贵人、景贵人、荣贵人!”早前姑姑所教早已烂熟于心,只是真正见到决定命运的主子,每个人心里都敲开了鼓。
“抬起你们的脸,让几个主子看清楚了!”入耳的,是一个极为谄媚的声音。
宫中的规矩,宫女见礼时需双手交握,扣于胸前,目光不能仰视,不能平视,需落在主子的云肩处。所以纵然姑姑让她们抬头,并不会有什么人真的以目直视。
查核过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涩,储秀宫的嬷嬷只看过几遍,便将上三旗的那几个女子挑了出来,剩下的,挑挑拣拣,也分配得极快。
原本,来钟粹宫的目的也不在此,况且人选都是事先拟好的。除了出身清白,模样适中即可,这样留下的,反而是容貌中等的女子,模样姣好的,除了景宁,统统不在备选之列。
当看到映坠眼中哀怨的泪,景宁才回过神来。
为何挑了她?为何这个福贵人不选旁人,单单挑中了她?
福贵人董鄂氏福兮住在西六宫之一,飒坤宫的延洪殿,同住的还有宜贵人郭络罗氏桑榆,在西侧的元和殿。
宜贵人是镶黄旗出身,论门第远比正白旗出身的福贵人高着一等,但为人和善,即便对待景宁这样的奴婢,也是极好的。
在延洪殿伺候了几日,景宁会不时地跑去浣衣局看望映坠。
与初来时的明媚可人相比,她明显的瘦多了,也憔悴多了。连日不停地活计让她本就粗糙的手磨出了水泡,身上是粗布的衣裳,凌乱的发丝还黏着汗水。
望着木盆中堆积如山的衣服,她有时会忍不住痴痴地发呆。
“不会太久的,等映坠长大些,就会离开这里。”她一直记得宁姐姐宽慰她的话。
可她不知道,长大,究竟是多大,等待,又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准备
康熙十二年正月十五,是上元节。
庆祝的宫宴将在太和殿举办,届时朝中大臣和内命妇皆要出席。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后,后宫各妃嫔也可以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