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嬷嬷?竟是为了这个……
握着的手攥成拳,直到纤长的指甲抠进了肉里,才让她收敛了游离的神志。
那个桂嬷嬷不过是个奴婢,若不是纳兰家的三代家臣,恐怕谁都不会注意到一个小小的镶白旗包衣。可他却挑明了,是不是代表了他猜忌……
唇齿微动,她想要为自己辩解。可暗暗地,她又兀自恼怒,明明是他让她前去绥寿殿策应,才会出此下策,可他如今倒翻脸无情,又责怪起她来了。
难怪,世人说伴君如伴虎,一步错,步步错,她的如意巧思,终究敌不过他胸臆中那抹计量。
“皇上,奴婢情非得已,还望皇上体谅垂怜……”她咬着牙,心里虽千百个不愿,却也不能破罐子破摔,柔下声音,企图用乞怜打动他。
可他是何人,阅尽千帆,岂会不懂她的小小心思。看在眼里,却也不点破,只是轻笑如风,悠然温雅,“你且起来,朕如今靠你平衡六宫,如何会不保你,那日在乾清宫的话,永远作数……”
景宁心头一震,低着头,嘴角却牵起一抹苦涩的笑靥。
侍了寝,失了身,心虽在,却已然残缺不全。可她不能抱怨,不能怨恨,因为说到底,那夜不过是她一厢情愿,自作聪明,若是没有她故意勾引,他岂会临幸于她。
一日为婢,终生为婢,不能奢望,不能忤逆,只有服从……这是当初她与艾月说过的话,此刻换作自己,为何就忘了!她是奴婢,她终究是个奴婢……
“那……可否请皇上赏赐个恩典……”她轻声细语,问得翼翼小心。
他放下笔,将手双交握,淡若风烟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眼捷,阳光迷离,氤氲在那张秀雅精致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清美。
“不妨随朕出去赏花……”
花下语
所谓出去,只是移步到了暖阁前的回廊。
春风一夜庭前至,槐花十里不胜香。
这本是说的芳菲的四月,如今七八月的天气,槐树早应该郁郁葱茏,浓荫深翠。可放眼望去,却是满树的团花似锦,灿烂欲然。
耳畔,是熏风送暖;眼前,是花香怡人。
他伸出手,接住一片簌簌飘落的菲薄花瓣,修长白皙的指,干净有力,衬着若雪芬芳的槐花花瓣,那抹静静伫立的身姿,仿佛江南石板桥边走来的清俊书生,显得越发雅致温润,隽秀如画。
“众芳摇落独暄妍,何等绝美雍容的芳姿,朕还记得当日问你,你说,不想零落成泥,唯有香如故……那么今日,你当如何?”
纤长的眼捷轻颤,她垂首不语。
想来,一入宫门,便很难坐到始终如初了吧。今时,已不同往日,被迫也好,有心也罢,当她迈出了一步,便已经无法回头。
“长路漫漫,不知何处才是归途,唯有摸索前行,才不会万劫不复。可是……却不知皇上这盏明灯,会不会始终牵引眷顾……”
她的苦,发端于宫闱中的琐碎小事,凶险变数,让人防不胜防;他的愁,却是受困于无物之阵,既源自于庙堂,亦受到来自宫闱的牵绊。
他需要她平衡六宫,替他防微杜渐;她需他作壁上观,保驾护航。
一个是身份卑微的宫人,一个是九五至尊的君主,两种面孔,一般心思。不过是利用,与被利用罢了,无关风月,无关爱情,唯有互益而已……
“只要不动绥寿殿,不威慑东宫,其他人,随你处置……”他轻轻地将掌心中的花瓣碾碎,粘稠的花汁樱红鲜润,顺着他的指缝,蔓延如血。
白皙的手指,修长;鲜艳的花瓣,凄美。
她掏出绣花巾绢,轻轻凑近,然后,轻柔而小心地抚上他的指,仿佛呵护最珍贵的宝贝。
“有皇上担保,奴婢自然是一百个放心,只是皇上一向孝顺,到时候,只怕太皇太后那边……”
她欲言又止,手上却不停,仿佛他的真伤到了一般。
修长干净的手指缓缓收拢,将那一双纤巧却不细腻的手包裹,微凉的触感令他垂下眼帘,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清淡雅致的脸上,似笑非笑,眼底,闪烁出一抹意味深长。
“你对惠贵人说的那一番关于朝局的话,想必,如今已经传到了太皇太后的耳朵里,她老人家向来大度明理,又一向喜欢机敏聪灵的女子,即便没有朕,想来也不会为难你的……”
这是要她自生自灭啊……
微微垂下目光,她淡然地勾起唇,然后,轻轻地抽出了被他攥着的手,“还真是要多谢皇上的恩典……”
同仇敌忾
那日之后,承禧殿里陆陆续续多了很多赏赐,隔三差五的,李德全就往长春宫里头跑,带着各色珠宝珍奇,绫罗绸缎,御用吃食,各宫的人明面上不说,暗地里却无不钦羡嫉妒,嫉恨她区区一个奴婢竟然这么轻易地夺了皇宠。
可五日之后,令众人更加惊愕哗然,皇上下旨,晋封待诏宫人乌雅氏,为宁嫔。
这似乎是为她一直以来名不正言不顺的“侍寝”正名,可此等封赏,是连入宫好几载的贵人们都没够得上的品阶,更遑论,已经育有一个皇子的惠贵人。
众妃嫔不服,纷纷跑去储秀宫像皇后哭诉,可这位平素向来是以“嫉贤妒能”出名的赫舍里皇后,竟然出奇地平静,不但没有受到挑唆去承禧殿兴师问罪,反而是劝她们放宽心。
一计不成,妃嫔们又跑去了长春宫找惠贵人。这期间,免不得要遇见同在一殿的景宁,挖苦嘲弄,无所不用其极,可她却依然故我,就连惠贵人亦为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