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他手上收拾着药箱,“还不止有一种。”
杜怀舟想起自己诊出令和帝体内的槐安梦,微微沉默了一下,到底没说出口。
“能救吗?”丞相表面不显情绪,心头已经蕴含着沉晦的风雨。
“能啊。今日已经施了针,药也服下去了,明日怕是就能醒来了。”杜怀舟已经背上了药箱,“行了,人都在诏狱里了,还操心外面的事做什么。我看你那个徒弟,安排的好得很,你就好好休养吧。”
崔锦之心情沉重,手指也无意识地紧紧蜷缩在一起。
杜怀舟说令和帝的体内不止有一种毒……
她猛地闭了闭眼,那句话犹如一道闪电,骤然劈开杂乱的局面,电光火石间便让她想明白了一切。
先使令和帝骤然病重,让景王初尝帝王之权后,却在这时让令和帝清醒过来。
萧氏一党必然向皇帝施压,妄图让祁旭成为储君,可崔锦之出手阻止,未能得偿所愿的祁旭便对令和帝下手——
皇帝不能主理朝政,大权自然重新落到了身为嫡长的祁旭头上,为了防止事态生变,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要直接除了身具赫赫战功的楚王。
最快的方法,自然就是从祁宥最亲近的人下手,让崔锦之认罪,祁宥必死无疑。
可惜……在林间跳跃的麋鹿殊不知自己早就被身处黑暗的猛兽盯上,还天真地沾沾自喜,以为能够轻易扳倒对手。
陈元思司掌诏狱,御史台借舆论压制,祁宥故意透露给景王的消息根本不足以扳倒自身,轻松地将崔锦之拉出了旋涡。
再趁机送杜怀舟入宫救治,醒来的令和帝看见自己的重臣被嫡子锁拿下狱,本就猜忌敏感的帝王联想到满朝文武曾经联名上书要求他立储,迫不及待地想要侍奉新主。
会下意识地认为——
自己多年在握的江山,竟于此时,都到了祁旭的手中。
年迈体弱的老皇帝只会对年富力强的儿子更加警惕,而迟迟掌握不了东宫之权,还被父皇疑忌的祁旭也只会更加紧张。
一根绷紧的弦,只需要轻轻拨动一下……便会承受不住地崩裂开来。
从科举一案到如今的局势,每一步,都在祁宥的掌控之中。
崔锦之第一次对祁宥说过的话产生了怀疑。
他说自己前世死于祁旭之手,可这样的智谋,哪怕是她,都不得不分出全部心神来对付。
不过是倚靠着背后萧氏一族的祁旭,真的是他的对手吗?
崔锦之心中的不安越扩越大,终于在几日后的深夜,化作实实在在的血盆大口,毫不留情地将她吞进深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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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和帝醒来后,知道了宫中发生的事,气得直接将桌上的九龙玉玺砸到祁旭的头上,颤抖着手臂指着祁旭说:“竖子悖逆!”
祁旭额头被砸出一个豁口,鲜血顺着侧脸缓缓滴落下来,却依旧无波无澜地回道:“四弟牵扯谋逆重案,丞相身为他的老师,须得查验清楚后才能放出来。”
令和帝拼命地喘着气,心悸得不行。
一个是战事结束后,乖乖交回兵权,只带着几个亲卫返回京城的楚王;一个是被无数世家大族簇拥着,能够轻松调动戍卫京城禁军的景王。
皇帝此刻会相信谁,已然不言而喻。
他面沉如水,嘶哑着嗓音道:“你到底放不放人?”
祁旭一字一句道:“事关国之根基,父皇,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其实此刻早就不是放人与否的问题,而是证明,谁才是那个真正掌握权柄的君主。
这对父子在此刻无声地对峙着,令和帝突然觉得自己教导宠爱多年的嫡子陌生极了——
不,或许他一直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