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话找话讲:“少司寇很喜欢落花?”
她使劲搜刮肚子里的废话,想着这个不答总有一个他会搭理的,不想祝玄应得很快:“还行,此处青火梧桐虽好,到底还是駺山的一树樱花更绚烂些。”
肃霜又是一愣。
駺山?吉光一族的駺山?駺山有樱花树?灵雨似乎没与她提过,也是,温柔的她从不会提叫她难过的东西。
说起来,她只有刚出生那几日在駺山待过,很快就被送去幽篁谷,即便神族出生就能记事,可她眼睛不好,做吉灯时残留的所有回忆都只是阴影轮廓。
如今眼睛好了,回忆里的一切也都毁于大劫,再也不能看清。
肃霜默然良久,莫名的冲动促使她问出口:“少司寇去过駺山?那里是什么样的?樱花树又是什么样?”
祝玄不耐烦她层出不穷的问题,可要是不搭理,书精又要闹腾,闹腾厉害了,他又不太能对她下狠手。
他有一种罕见的混乱,摸不准该拿什么面目与书精相处。
凶残冷酷的疯犬少司寇?因欣赏属下聪明所以放松的温和少司寇?还是最常见的有事说事无事滚开的正常少司寇?
他终于还是摆出温和正经的上司模样,缓缓道:“那时候我还很小,不能独自腾云,见不到駺山全貌,只记得山势极险峻,金顶宫建在最险处,山里有一块平缓腹地,九株万年樱就长在那里,有半座山那么高。不过我也只看了一眼,那时吉光帝君为吉灯少君的殒命一病难起,筵席都没摆开就散了。”
肃霜猛然把头转过去,像是突然对旁边的一株茜草感兴趣似的,漫不经心地说:“我怎么觉得风特别冷?时气不是往夏天走?”
确实没有往夏天走,桐花落了大半时,雪片已悄然而落,不一会儿便坠如棉絮。
祝玄望向突然变沉默的书精,她蹲在那株茜草前,像在看什么稀世宝贝,一团雪掉在睫毛上,渐渐又有更多雪片掉在她头发上,衣服上,她也不去管,傻愣愣的。
“发什么呆?”他长袖一挥,雪片辟里啪啦从她身上飞开。
她懒洋洋地说:“在想刚才仪光神将的话,到底是吉光一族快还是我快。”
“和吉光神兽比?大言不惭,他们可比你快多了。”祝玄摇头,“何况死物成精都是独命独运,有灵的血肉之躯对你们来说重如太山,你再快也只能快自己。仪光是客套话,别当真。”
不错,确实是吉灯更快,已成仙丹的她也确实没能带犬妖逃出生天。
肃霜笑了笑:“你说的对,可惜駺山没了,不然还能去看看万年樱长什么样。”
好似有雪在她眼里淅淅沥沥地下起来,那一点在他无边无际黑暗里孱弱闪烁的灯光看不见了。
祝玄下意识走近她。
头顶突然一暗,浅杏黄色的氅衣像片翅膀似的落下,因着过于宽大,肃霜被从头到脚罩了个结实,她愕然拽住衣襟,便见祝玄暗金纹绣的长靴出现在视界,他站得很近,伸手又把氅衣展开,重新盖下,挡住越来越大的雪。
“那就空了画一张给你。”他淡道。
肃霜抬眼看他,笑眯眯地问:“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有空的时候就有了。”祝玄说绕口令似的,转身踏雪而去,“走了。”
肃霜揪着氅衣的襟口,像一尾灵活的松鼠,呲溜溜绕到他面前:“少司寇等下,现在雪大了,我给你看个有意思的。”
她捂着嘴叽里咕噜不知悄悄念了一长串什么,手掌虚虚握住,放在唇边轻轻一吹,纤细的手指一根根张开,似有活泼泼的气三两下窜起,隐入漫天飞雪中。
等了半日,什么东西都没有,肃霜奇道:“怎么回事?怎么不灵了?”
她眼睛瞪得溜圆的模样莫名好笑,祝玄撑不住笑了:“心诚才灵,可见你心不诚。”
“谁说的?以前的我都不如这一刻的我对少司寇诚心!等着,我再来。”
肃霜连着试了三四次,没一次成,不由苦恼地挠了挠脑袋:“出了什么差错?”
祝玄转身继续走:“说了是你心不诚。”
袖口突然被轻轻牵住,身后响起衣袂翻卷的动静,肃霜笑道:“再等一下下!”
风忽然大了,密密麻麻的桐花与雪片卷在一处,自头顶如云散落,如雨骤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