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绕一万多年的旧梦重临,同样的病恹恹瘫软在地的神女,弱得像是马上就能碎,他已送她一场痛楚,接下来她会怎么做?
这么久以来,他在各种相似的影子身上见过各种反应,有的胡乱宣泄怒火,有的哭着垮下去,最后都会变得惧怕他,任由宰割。
不想看见无趣的反应,想要不屈的恨,来啊,把恨给他。
藏在黑斑下的眼睛曾经灵动妖娆,此刻像是变成了枯石,无神地盯着怀里的破旧锦盒,过了许久,季疆听见她开口,略带沙哑:“还有一刀呢?怎么不扎腿上?”
“……什么?”他怔怔地问。
没有回答,风忽然大了起来。
从玉清园传出的喧嚣声也越来越大,禁庭司所有的护卫都出动了,凄厉尖锐的铜钟声响彻天际,昭告全天界太子在酒宴遇害。
源明帝君怔怔站在深坑前,从未有过这么难看的脸色。
乙槐是他最得力的心腹,太子更是重要至极,他花了许多年,千挑万选才找到一个与重羲有两三分相似的神君,拿到畅思珠后便剔了神脉送去栖梧山,为了把“重羲”推出来,他用尽全力,这么多年的筹谋都是为了走到这一步。
他想过太子酒宴可能会生出风波,却没想到仅仅一瞬间,什么都没了。
几个神官匆匆跑来,急道:“帝君!正灵大帝……几位大帝走得太快,属下没能拦住!”
竟然走这么快?源明帝君只觉喉中发紧。
天帝应天之道而生,唯有天帝血脉者方能登上宝座,他源明再怎样把持天界事务,也不可能做天帝,所以他寻正灵大帝相助,是用重羲做的诱饵,如此大帝们才愿意借势。
太子殒命,前功尽弃,他知道正灵他们会撤,却没想到撤得这么快,乙槐也没了,他一下便失去两个最有力的助力。
刺耳的钟声敲得源明帝君心神烦乱,他厉声道:“这么久了,禁庭司护卫连一只仙兔都抓不住?”
神官们不知所措:“方才护卫长说,仙兔突然消失,可能是被厉害的战将救走了!”
源明帝君怒极:“那就让禁庭司去刑狱司找!必然是两头疯犬……”
一语未了,忽听龙吟般的风声自天宫那里游曳而起,狂风顷刻间便扑进玉清园,满园花树被吹得几乎斜过去,落英挡了半边天。
一团金光比闪电还快,“轰”一声重重砸落,却是一条巨大的金蛇。
季疆立在蛇背上,一手捂着脖子,猩红的血从指缝里汩汩涌出,他一动不动,既没有治愈伤处的意思,也没有反击的意思,只死死盯着前方。
深坑旁多了一道纤细身影,甫一落地便摇晃着摔了下去,她大半张脸上盖着黑斑,目光却如冰刺一般,同样死死盯着蛇背上的季疆。鲜血斑驳在雪白的鲛绡裙上,她手里捏着一根血淋淋的玉珠花树簪,看起来伤了季疆的正是这根簪子。
季疆忽然开口,声线微微发颤:“……是你?我在做梦?”
没有回答,一团团风绕着肃霜打转,吹拂青丝,她挣扎着好似难以起身,却又好似下一刻就能被燃烧的血裹挟着扑上来。
季疆眼怔怔看了片刻,正要跳下蛇背,冷不丁一双漆黑巨掌抢先抓起那纤细的身体,银龙化作长鞭,“唰”一声锐响,硬生生将他抽去地上,肩上一重,一只脚踩在上面,如山压制,他微微仰高下巴,对上祝玄幽深冰冷的眼睛。
“别妨碍我。”季疆没有挣扎,声音略带沙哑。
祝玄充耳不闻,先偏头看了一眼肃霜。
她像是耗尽了气力,瘫在玄凝术中一动不动,衣服上虽然血迹斑驳,不过应当都不是她的血。
玄止居下了多少限制祝玄很清楚,熟悉他的紫府,又能避开限制无声无息带走肃霜的,除了季疆不会有谁,怪不得他突然跑来凑太子酒宴的热闹。
“带走她想做什么?”他问。
季疆笑得料峭:“我早就叫你让给我。”
又是让?
祝玄眯起眼,声音一点点沉下去:“我说过叫你不要犯病,这是第三遍了。”
季疆上回犯病是八百多年前,他在下界遭遇妖族偷袭,祝玄赶到时,满地血泊中只有个狼妖还留了口气,季疆满面失落,将那不成形状的狼妖捏在手里盯着眼睛看,一面喃喃:“之前是怎么看我的?不对啊,不是这样……真让我失望。”
他那次伤及无辜的山神土地,在夏韵间地牢里关了三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