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张电影票,能坐在影院里吹着空调看完整部爆米花片。
陈藩的拳头捏紧了又松,贺春景要不分严寒酷暑、用最廉价的交通方式赶去学生家里,口干舌燥地讲满一部电影的时间,拎包收拾东西,再匆匆赶往下一家,也不知还顾不顾得上吃饭。
“其实我不是什么疤痕体质,摔摔打打之后大多都好了,忘得也快。”贺春景低头看了看,抬起一边膝盖摸了摸,“小时候学自行车,在这摔了个印子,现在越长越淡,几乎看不到了。”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贺春景空前地大方,左右看了看自己,“我——”
后半句话被陈藩凶猛地吞掉了。
这是一个很炽烈很忘情的吻,陈藩企图用它烧坏贺春景的思维,清空贺春景的记忆,让他再也不能像个他妈的该死的点读机一样哪里不会点哪里,把一身伤痕说得头头是道。
湿过水的皮肤蹭在一起,略微发涩。
陈藩竭力把贺春景的后脑往前按,像是非把他揉进自己身体不可。贺春景发梢流下的水汇成小绺往下淌,自陈藩曲起的手臂上划过,让他有种自己用尽身体各个部件一同流泪的错觉。
浴室里热得发疯,陈藩舔了舔嘴唇,与贺春景相互抵着额头,眼睫毛都快扫到一块。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第一道伤是哪?”
他想知道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如果从现在开始,自己每天一道一道地替他平复滋养,究竟要花上多久。
“卡介苗。”贺春景这时候知道煞风景了。
“除了卡介苗!”陈藩大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贺春景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雾气已经开始消散了的镜子。
“那应该是……在这,我记忆里第一次出现伤痕的地方。”他翻出手腕内侧最细腻的一块皮肤,那里又薄又软,靛蓝色血管清晰可见。
陈藩看得努力又认真,终于从皮肤上咂摸出两点米粒大的、细长的白印子。实在不起眼。
“是我妈留下的。”贺春景说起这事的时候语气很淡然,这出乎陈藩的意料。
陈藩喉结上下滑动了一回,即使是在高中时,两人感情最浓最盛的时候,贺春景也不曾对他提过自己父母的事。
“你不想说的话——”
“没关系,它给我留下的,是很珍贵的东西。”
贺春景低头,也跟着端详了一阵这道隐秘的伤痕。
“那天开了煤气之后,我都快睡过去了,但我妈不知为什么忽然后悔,挣扎着起来摇我。摇不动我,她就用指甲掐,哪疼掐哪,最后倒真是让我一个人活过来。”
贺春景的声音透过哗啦啦水声传过来,巨浪一般拍在陈藩心上。
“只可惜我不知道她是后悔决定要走,还是后悔带着我走。”贺春景怔怔看着地上打着旋的流水,低声说,“但总之,她希望我活着。”
陈藩轻轻扯过那节手腕子,放在嘴唇上贴了贴,蹭了蹭,又将贺春景的手掌掩在自己眼睛上,平复了好一阵子心情。
贺春景安静地等他,手掌心毛茸茸湿哒哒一片。
“一秒钟划出的伤口,要十天才能结疤。十天愈合出的痕迹,可能要十年才能抚平淡化。”
陈藩轻轻叹了口气,把堵在喉咙口的酸涩感觉咽了咽:“像你这样的情况,先给你开八个疗程的吧。”
贺春景轻笑着拍了他脑门一下:“治完成了老妖怪了。”
他把陈藩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捋,露出那双明闪闪的眼睛。陈藩就这么不躲也不闪地望着他,半晌,将手贴到贺春景光裸的背上,小心轻柔地将他按到自己怀里。
两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再次吻在一块的。
雾气蒸腾,细密暖流打在皮肤上,让吐息更急更烫。淡味的水珠碾碎在唇齿间,像吞下一千个不作数的誓言,咽掉一万个未成形的许诺。
借着头顶水流的掩盖,他们相拥着躲进前尘与未知的夹缝里,挤在暖黄色的一帧里放肆。
做到最后一步之前,陈藩还是犹豫了。
“……真的可以吗?”
彼时柑橘精油皂的香气正溢满整间屋子,贺春景张开眼,目光有些涣散,盈盈泛着虚光。他颧骨潮红,胸口起伏得厉害,深陷在这一场意料之外的、久违的情动里。
面对这个问句,他先是无措地将脸埋在陈藩肩膀上,沉默地喘息了一会儿。
陈藩指尖揉过他的肩胛骨,指肚轻轻碾过那些不容忽视的旧疤痕。他可以接受叫停、可以接受抗拒,一切的退缩与负面反应都已经发生在他的思想准备里。
“这是后来我才意识到的,”贺春景勉强稳了稳心神,“我仍然和其他人一样,有生理上的欲望、有心理上的渴求,也有爱人的冲动。”
“我想,”他说,“即便这样,我还是有再爱一次的能力。”
这澡洗了足有两小时。
进去时灰头土脸,出来时容光焕发,贺春景丢脸地腿软,被陈藩半拖半扛地弄下楼,面对吴湘是的说辞自然是“伤了脚”。
又草草应付了几句昨夜的情况,惊心动魄一场爆炸案被简化成钻进野地里抓逃犯。吴湘被陈藩唬得发愣,还听得直捂胸口。
早在两人囚禁py的那阵子,她就知道贺春景正跟警察合伙办一件要事。那必然是善良的、正义的,故而她还为此小小愧疚了一番,对贺春景的那点小小介意早就烟消云散。
听说他在野地里崴了脚,她还急得翻出了药油,非要他赶快擦上。孟南也在。
平日里职场上干练飒爽的女强人,如今正穿着围裙干练飒爽地揪面剂子。看见两人缠枝莲似的挪腾下来,她见怪不怪地打了个招呼:“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