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万箭如雨,他挥剑的速度终是停下。
不消片刻,一代枭雄陨落于箭林当中。
可是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倒下,一直一直,面对着柳云飞,站着。
他的面容那般平静,惟有两行清泪,挂在脸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为什么呢?他就是放不下这个别有用心的蛇蝎美人。
敢问伊人在何方?伊人在我心,于我心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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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万丹死了。在无限的不甘和爱恋中,悲惨地死去。
主将殁,城已空,燕居国的边防重地白杨镇已正式囊入崎月大军,成为他们继续进攻的重要跳板。
然这长达数月的筹谋在功成的一刻,萧晚竟不觉兴奋,幽幽的目光隔着众多的将士,眺向另一头的柳云飞。
他的脚边正躺着浑身浴血的洛曦。她已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却一直强睁着眼睛,望着那个用错了情的可悲男人的终结,久久,久久……
这个结局,像一个可怕的诅咒,换得满场的静寂。
这个结局,洛曦看得泪如泉涌。直至,晕厥。
许久之后,萧晚才走到柳云飞的身边,低下身子抱起昏迷中的洛曦:“没想到……你会救她。”
“关于这点,我也没有想到。”柳云飞淡淡瞥了慕容万丹的尸身一眼,才默默走了开去。
日出微曦,由柳云飞领兵,将驻白杨镇的残兵尽数歼灭于西隘口。
日上中天,月神军集合城外,清点人数,撤离白杨镇。
傍晚时分,月神军最后一支留下检查有无漏网之鱼的小队离城追赶队伍。
死去的人不会传话。直到翌日,数支商旅抵挡白杨镇,才悚然发现这数十年来繁荣平和的边防重镇,仅在一天一夜间,成了寸草不生的死城。
当消息传至他国,已又过数日。崎月国残月将军离歌之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让人震动,乍看之下彷佛已等同于“死神”。
上至他国宫廷,下至黎民百姓,皆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周遭小国更是军心涣散,光是听到银甲军的名字就已经惊惶失措,甚至未及迎战先行败退。离歌借着势头,率军长驱直入,短短数日,竟轻易取下燕居一附属藩国。
轰动一时。然不得不提的是,燕居帝国能鼎足于五大强国,也绝非等闲。尤其那慕容万丹,临死之前所言非假。纵使他已魂归西去,也没有改变战局。
白杨镇附近的关口是燕居国的天险要道,在十万大军的镇守下,如同铜墙铁壁,强不可进。饶是声名大振的银甲军,一时间竟也奈何不得他们。
然而这一切,洛曦全然不知。自白杨镇一役后,她就如中了蛊毒般,陷入昏迷,长睡不醒。
萧晚虽顶住压力,执意带她随军上路,但这个冠名天下的才子,也摸不透个中的原因。只是无法不联想的,是他那天无意望见的奇景,和慕容万丹最后突兀的言语。
它们之间到底有怎样的联系,萧晚揣摩不透,或许,也没心情细细的想。因为躺在他营帐里的洛曦,正不时地紧蹙眉心、不断地沁出细汗,痛苦无法言语。
轻轻覆上她汗湿的额头,这一刻的笑面修罗,玉颜上再无笑容。他面无表情的模样更显冷冽,只有轻颤的睫毛略略透着他的焦虑。
“萧大哥,这又是何必?”柳云飞一掀开帘子,就看到这幅景象。
萧晚一怔,随即继续着动作,没有回答,温温如初。许久,才答非所问地说了句:“柳,近来脾气颇显暴躁。”
柳云飞闻言,细长的眼睛危险地一眯,冷哼一声便甩手出账。
萧晚这才抬头,看着空荡荡的营帐,默默地叹了口气。他俯身帮洛曦理了理鬓发,似自言自语,又如温言倾诉:“知道么?柳他葬了慕容万丹,甚至为他立了坟。他并不是无情之人,只是曾经受过的伤,太重。”
萧晚也不管昏迷的洛曦似乎能听得到,顾自娓娓诉说着柳云飞的过去:这个现在看来着实有些冷酷可恨的人,曾也有一颗温润的心,曾也会因为无情之人而痛哭流涕。
柳云飞出生在富贾之家,父母皆是名门之后,均效命于离歌一族。他们自幼定亲,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十六岁便男婚女嫁,感情深厚,是出了名的恩爱夫妻。
柳云飞小的时候真的过得很幸福,爹爹英勇俊朗,娘亲娴熟端庄,他们一家三口过得和和睦睦,幸福快乐。可惜好景终是不长,柳父喜新厌旧的男性本能在一场盛大的庆功宴上暴露无遗。
那是离歌父亲有生之年打得最痛快的一场仗,连获十二城池,全军上下皆加官进爵。作为副将的柳父也受到了皇上的宴请,尾随进宫。无法不震惊的是,皇上的大礼竟是十二位天仙般的妙人儿,各有所长,各有所韵。
离歌的父亲见状几乎当场变了色,他是官场上出了名的疼妻爱儿,因此毫不犹豫地跪下请罪,强硬地拒了这份恩典。皇上扫了面子,显然也很不高兴。柳父身份略低,自不敢也拒了去,不得已之下,便和另外几位将军代为收下了这十二位美人。
美人如此窈窕,那般年轻,怎是生养过孩子的柳母可以比及?日夜相对,难免邪念纵生。良机根本无需待,只梢琼脂一入口,洞房花烛夜自来。
开始还只是心虚的偷渡,随后是男人所谓的自尊,及尝到甜头后的诱惑。柳父的胆子越来越大,再无视于夫人的泪眼,光明正大的纳了妾。从此柳府气象大不同,但见新人日日笑,更闻糟糠夜夜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