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一直观察着姚氏的表情,见她脸泛愁容,也知道她在想什么。自自己十六岁起,姚氏眼见无人上门提亲,脸上的笑容就一天天见少。现在一年多过去了,这种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还有变本加利的趋势。
东华微笑道:“娘,其实你不用担心,女儿心里有数呢。”
姚氏一愣,抬头看着东华:“有数?”难道还真有对女儿有意的?
东华脸微微红了起来,道:“是啊。所以娘你放心吧,女儿会风光大嫁不会让爹娘丢脸的。”
姚氏开始还担心东华因名声问题累及亲事,现在听她这样一说,又怕她与别的男子有什么私相授受的事情,不由问道:“谁家的小哥儿?”
东华的脸更红了些,抿了抿嘴却没说话。
姚氏看到东华难得的小女儿情态,想来自己女儿还真是有了意中人。自己这个当娘的一定得替女儿把好关才行,想到这,她又问了一遍:“华儿,那个人,到底是谁?”
东华扭捏了一会儿,才道:“那人,爹娘也见过的,还夸过他……就是东街的王书礼王公子。”
姚氏呆住了。
王书礼比自己女儿大三岁,并不是真正的本地人。八年前他随他的父母一起搬迁到了万县。据说是本来在别的县城安住,可是遭了灾,便来投奔自己的兄弟了。王书礼与王光浪本是堂兄弟,王光浪的姐姐小翠在嫁人之前还是自己女儿的丫环哩。
王书礼来后不久,便因为处事稳重饱读诗书而出名。东南方还亲自见过王书礼,当时给他的评语是“此子性情稳重,若能禀持内心,将来必成大器”。东南方是万县有史以来不多的举人之一,又是县老爷,他既然这样说了,别人自然更将王书礼高看一等。
王书礼倒也争气,来后的第三年初次参加童试便顺利通过了,这件事在万县里被传得家喻户晓,王书礼也被人称做了“王神童”。
别的不说,光说他自十八岁行冠礼礼以后,光上门提亲的媒婆据说就踩破了他家的门槛。不过每每都被他的父母以“吾儿正准备乡试,学业未成,尚不思成家”给挡了回去。
只是,这样一个有口皆碑的才子,会对自家女儿有意么?
东华一直悄悄看着姚氏的神情,见她只是呆坐着不说话,也无法揣测她的心意,只得开口叫了声:“娘?”
姚氏回过神来,看着东华道:“华儿,书礼人自然是好的,在我们这万县里,人见人夸。只是,不知道他对你意下如何?”
东华的脸又红了,轻轻道:“王公子他……对我很好。”
姚氏见东华一提王书礼就脸红,但事情关系重大,她不得不问个明白:“儿啊,你倒是说说清楚,那王书礼倒底是怎么想的?他可对你说过什么?”虽然这话有暗示女儿和王书礼私相授受之意,但姚氏也管不得了。
东华摇摇头,道:“那倒没有。不过每次我读书时,碰到不懂的地方,去问王公子,他总是会讲给我听,还很耐心。”说着脸更红了。
姚氏叹口气。那王书礼是有名的才子,对谁都是一副温文有礼的样子,如果仅凭这点就断定他对自家女儿有意,也未免太过牵强。
东华听到姚氏叹气,道:“娘,反正你别为我担心就好了,这事我心里明白得紧。”
姚氏看着一头陷进去的女儿,想说深一些,又怕东华脸皮薄挂不住,反而不好,心想反正来日方长,自己慢慢提点着她好了。这样一想,便把这事稍稍放在一边,与东华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回自己房中去了。
东华看着姚氏走了,心里却不安定下来。其实她有很多话并没有跟姚氏说,比如说她每次去拿着书找王书礼答疑时,王书礼并没有像对别的女子那般生份,而是离她很近,而且老是含着笑意看她,弄得她总是脸红。虽然两人间并未明说什么,可心里都知道,对方是明白自己心意的。
东华想着想着,便有点坐不住了,老是会想到王书礼那双温和含笑的眼睛。她站起身在房里随便翻了翻,找到那本上次问过问题的书,匆忙从上次那页往后又翻了数页,找到个生僻之字,便袖在手里,出后门急匆匆找王书礼而去。
王书礼家离东华的住处隔着两条街,虽然不是万县本地人,从外县迁了过来,但因为落脚的时候是买了张大户的一进院子,因此很是宽敞。王家后来又找人做了番改动,现在这院子有前后两个门,后门开在僻巷里,东华虽然一向直爽,但毕竟是姑娘家,心里又对王书礼情动,未免有些做贼心虚,每次都是从后门悄悄进来。
那王书礼也奇怪,似乎是故意一般,每天都给东华留着一个任由来去的后门不锁。
东华偷偷溜进王家院里,又怕被王家人发现,躲躲闪闪地往前走了一小段,眼见就要到王书礼的书房,忽听得前面传来说话声,她心里一急,生怕被人看见,左右看看便直接躲进了院子一侧的谷仓里,只露出小半个头偷偷向外看着。
看到说话的两人,东华不由一怔,居然是王光浪与王书礼。
东华的第一反应是:王光浪在欺负王书礼?
但随即感觉不对。
王光浪虽然和东华一直过不去,但对于王书礼这个一肚子墨水的堂兄极好,事事都护着他,生怕他吃什么亏。而且就像是东北方对东南方一样,王光浪是个不学无术的混世魔王,心里对读书人便天生一种尊重的心理,也因此他对王书礼可以说是尊敬爱护,别说从没吵过架,就连别人对王书礼说话声音大了点,他都会立刻跳出来声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