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你今日犯了什么错?”孔明的口气虽温和,却又带着些许淡淡的恼意。
“呃?”凌有丝错愕,一时间竟答不上话。
孔明炯灿的黑玉之瞳,隐透着一抹跃动的火焰:“你先是当着那么多文武的面,说张昭是‘大而无用之人’,驳得他哑口无言,令他脸上无光;又去教场与人争锋,强行出头,从马上坠下,险些丢了性命,如今我们是站在别人的地方,岂能这般放肆?你从何时开始,竟变得如此任性妄为?!”
“我……”凌觉得有些委屈,抿唇不语。她的争强好胜,孔明一早就知道,为何却单挑今日出来说呢?何况她并没出什么大的纰漏啊!
“还有,你是何时与周都督相识的?在这对敌的非常时刻,你为何不告诉我?!”孔明的声调渐渐拔高,往日总挂在唇边的那抹浅笑也不见了。
“够了!我不认为我犯了多大的错误!张昭等人挑衅在先,我反唇相讥有什么不对?!去驯马,我只想知道自己能力的极限,算不上强行出头!”始终保持沉默的凌,终于激动起来,“我与周都督相识,是因为我仰慕他的琴艺,难道这也错了?!”
周瑜可先斩后奏
“倘若你再这般鲁莽,终有一日你会毁了自己!”孔明望着凌那双已浮起血色的褐瞳,冷漠而坚定地道,“日后你若再犯,我必逐你回草庐!”
“你要赶我回草庐?只因为这些原因?!”凌不懂,一向对她宽容有加、呵护备至的孔明,今日却对她这么绝情,说话毫不留余地。
“既然军师这么说了,凌自当从命!若军师没有其他吩咐,凌先行告退!”说罢,凌霍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大堂。
“唉……”孔明望着凌愤愤离去的背影,长叹一声,优雅的身躯往身后的长椅靠去。
“孔明,方才你与凌的对话,我都听见了。”糜竺缓缓踏进堂来,“凌虽有错,都也只是小过失,且她年纪尚轻,冲动是难免的,你不必如此苛刻。”
孔明方才的态度,让糜竺大吃一惊。孔明无论对任何人,都是和颜悦色,方才他竟板着脸训斥凌,着实令人费解。
“年轻并不能成为做错事的借口,凌太容易感情用事,总是率性而为,我不能一再纵容她。”孔明闭眸揉捏着眉头,“在她未能成熟处事之前,我必须不断鞭策她。”
“话虽如此,但是……”糜竺欲言又止,他觉得事情并非像孔明所说的那样简单。
“子仲,我有些累了……”孔明微颦着眉头,仰首靠向椅背。
“好,今日连番奔波,想来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我先告辞了。”糜竺会意,立时告别辞去。
孔明轻吁口气,起身信步走到窗前。
夜已深,四周寂静无声,晚归的鸟儿此时已酣然入睡,惟有浩荡的长江水,宛如一条灵之骨,沿着古老的城市辗转腾挪,似要冲天而去,江水撞击着长满茂密树木的山崖,山崖蓦然变成了青铜之鼓,它擂动大地,擂动深山,擂动日月星辰,也擂动了火红的历史……
没过几日,周瑜的好消息便来了,吴主孙权已立誓,决意抗曹了。
听闻当时,孙权为表抗曹决心,拔出佩剑砍掉面前奏案的一角,冷肃道:“众官将若再有人说要投降曹贼,便与此桌案同!”
随后孙权便将此剑赐于周瑜,即封瑜为三军大都督,程普为副都督,鲁肃为赞军校尉,且表示,如文武百官有不听号令者,周瑜可先斩后奏。既如此,周瑜便可无后顾之忧,放手大干一场了。
诸葛先生对你十分关切
翌日,周瑜便开始调兵遣将,指挥三万精锐之师,水陆并进。他邀请孔明一同前往观看,同行的还有新上任的赞军校尉鲁肃。
大军在离三江口五、六十里的地方安营下寨。
而凌自那日起,便开始与孔明怄气,四处闲逛,就只为了避开他,自然不会和他同往。
“凌,你近几日为何如此空闲,每日来此听我抚琴?”小乔停下抚琴,巧笑倩兮道。
“有吗?”凌心虚地眨眨眼,忽然觉得有些口干,端起案上的茶,一口便喝下了:“你这是在赶我走吗?”
小乔胸有成竹地看着凌:“你是在躲避什么人吧?”
“咳!咳!”凌立时被呛到,结结巴巴道:“你,你在胡说什么啊?”
“呵……别急着反驳。”小乔笑得意味深长:“你和诸葛先生之间发生什么事了?为何避他惟恐不及?”
被小乔一语道破心事,凌无言以对,便蒙头又喝了口茶。
小乔莲步轻移,来到窗前:“我虽不知你与诸葛先生有何矛盾,但是,你这样避而不见,始终不是办法啊!”
“我也不知道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凌将目光转向窗外,琥珀色的眸里有丝怅惘,“我从未想过他会用那样的神情,那样的口气斥责我……”
在过去的每个日子里,凌总是一个人,像孤魂一样在大街小巷里游荡,默默地蜷缩在那黑暗的角落里。她看似乐观豁达,实则柔肠百结。她害怕孤寂,害怕一个没有欢笑与歌声的世界……
与孔明相识后,在他不知不觉的关怀呵护下,她渐渐忘记自己是个无人怜悯的孤儿。十几年的风雨飘摇之后,似乎已得到一片宁静的港湾供她停泊,孔明对她而言,就如同是她唯一的亲人。而如今,他那样冷漠的对待她,令她早已忘记的寂寞,又悄悄回来了……
“你也不必太担心,看得出来,诸葛先生对你十分关切。他会如此严厉地斥责你,也是因为担心你的安危,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小乔微拧清秀的娥眉,语调轻柔地说道,“你一直避着他,只会使你们的矛盾越来越深,日后想再解开,就更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