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草抱住了谭锦绣,拍了拍谭锦绣单薄瘦削的脊背。
她不知道前一世的谭锦绣遭遇了多少辛酸才成了她见到谭锦绣时那六亲不认的泼辣模样,但这过程一定是血淋淋的。
等她有机会离开这里,她要带走谭锦绣。
谭锦绣聪明又有闯劲,不该被尖酸刻薄的婆婆和愚孝懒惰的丈夫困在这小山村里。
在李芳草和周三喜的劝说下,谭锦绣拎着网兜回去了。出门那一刹那,谭锦绣趁李芳草不注意,把网兜里丢到桌子上跑了出去,李芳草喊都喊不回来。
到了傍晚,李芳草准备去村小学的时候,王贵仓过来了,身上还是披着那件羊皮袄子,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喊了一声:“李知青,你出来,我问你个事。”
“什么事啊?”李芳草出来问道,给王贵仓倒了一碗热水。
王贵仓搬了把院子里的凳子,坐下来,老半天不说话,脸上的皱纹在青色的烟雾里若隐若现。
他也在打量着李芳草。
这小女娃子看上去柔柔弱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什么都干不来,但实际上厉害的很,又是开扫盲班教村里那群老娘们认字,又是种木耳的。
但王贵仓不喜欢李芳草,一是王栓子有癫痫的事,他不讲理赖到了李芳草头上,二是这个李芳草年前非得回江城,王贵仓本来想拿捏她的介绍证明,结果被王栓子搅合了,被迫给李芳草开了证明。
两件事加起来都让他心里不舒坦。
等他抽完了一袋烟,磕了磕烟斗,这才说道:“我听别人说,你做买卖挣了不少钱?”
“您听谁说的啊?”李芳草问道。
王贵仓噎了一下,胡乱一挥手,“你管我听谁说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种行为很危险,是资本主义,是投机倒把!都有人举报到我这里来了!”
李芳草解释道:“这怎么能是投机倒把呢?咱们村里家家都养了鸡,都攒了鸡蛋卖给供销社,照您这么说,村里人都在投机倒把了!”
“你扯鸡蛋干什么?那鸡蛋是鸡蛋,木耳是木耳!鸡蛋一个才两分钱!你卖木耳,可卖了不少钱!能跟鸡蛋比吗!”王贵仓嚷嚷道。
李芳草心里隐约猜到了王贵仓的来意,多半是听说木耳卖的贵,王贵仓眼红了。
“要不是我压下了举报人,安抚住了她,她都要去公社告发你!你想想,这事捅到公社去,你还能落到好?”王贵仓啧啧摇头。
李芳草深吸了一口气,扬起了笑脸,“那可太谢谢您了!我就知道您不是那种没点主见,听风就是雨的人!”
王贵仓听着这话觉得有点不对味,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味,“真让公社知道了,咱们小王庄也跟着丢脸!到时候村里人可容不下你!”
“您说的对。”李芳草点头称是。
王贵仓说道:“你是小王庄的知青,我当支书的肯定得护着你!”
“有您在,我当然不怕公社把我拉走了!”李芳草微笑说道,“村里头还有不少人也在种木耳,我替他们谢谢您!”
王贵仓暗骂李芳草一点眼色都没有,他都说这么多了,李芳草也不知道表示表示,忍不下去了,干脆说道:“话是这样说,但这样,公社要是问起来,你让我怎么跟公社交代?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你们种木耳就继续种,种出来的木耳都交给我,我统一送到供销社去!你们都是咱们小王庄集体的一分子嘛,你们种出来的东西,跟地里的粮食一样,都是咱们集体的资产!公社要是问起来,我也好交代!”
李芳草看向了王贵仓,“那卖木耳的钱呢?”
王贵仓说道:“卖的钱我拿回来,入村里的公账,年底给各家各户分钱,跟种粮食一样!”
见李芳草不吭声,王贵仓语气重重的说道:“李知青,我这可是为了你好啊!”
李芳草低头冷笑,还为了她好?王贵仓这算盘珠子打的都要崩她脸上了!
东西卖多少钱,拿回来多少钱,年底又分给他们多少钱,还不是王贵仓一个人说了算。
王贵仓端起碗,把水喝干净了,抹了把嘴站了起来,“我还得去大王庄要泵,你好好想想,你是小王庄的知青,我是咱们村的老支书了,我还能害你?”
李芳草看他那张贪婪又带着威胁警告的脸就心生厌恶。
他这么干,跟明抢有什么分别?大王庄抢地他不敢吭声,欺负自己村里的人倒是得心应手。
王贵仓走了之后,周三喜赶紧跑过来问怎么回事,李芳草跟她一说,周三喜一蹦三尺高,大骂道:“臭不要脸的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