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张秀芹打算叫本班的积极分子们在课后留下-----谈谈夏华的问题。但是经过考虑之后,认为现在这样做未免为时过早,她必须自己摸清情况,先要搞清夏华造成今天的这样,绝非偶然,一定是由多方面因素造成。
张秀芹不记得,她是否读过,马卡连相关于这方面的论述,但她的心告诉她,并不是任何事情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套进语录和公式中去。生活比起公式要复杂得多,丰富得多,而人的命运也并非是按照算术规则形成的,当然曾经有过这样的时期,甚至这样的时代,单个的人就象一粒砂,消失在不可避免的事件的席卷一切的风暴之中。但是如今社会变了,个人的命运正在成为人类社会,真正人道的社会最为关心的事,如果社会的每个成员不能安居乐业,那么,整个社会也不能认为它自己是安定的。在日理万机筹划千秋大业之余,也要关顾徘徊在人生道路上个人的命运,也许这小小的命运,有朝一日会回报巨大的、响亮的回声的,不会没有回报的,因为人的心灵是有回响的
正因为这样,张秀芹坚持已见,决定找夏华谈心----这是她教育资源库里最颇费心血,因而也是最为灵验的法宝,这样的法宝还从来没有失灵过。学生通常是先抵挡一阵子,然后再敞开心扉,把心灵深处的一切合盘端出,到那时一切模糊的东西都变得明朗,眼神迸出信赖之光……可是这一切却没有收到这种功效;夏华执拗地沉默着,眼睛望着一旁。今天他显得格外拘谨,仿佛被学校里的广播镇住了,失去了往日的那种颇有几分不在乎的态度。起初,张秀芹还以为这是隐藏在孩子自尊心背后的一种偷偷认错的表现;后来她才醒悟过来,原来她在这里搞错了。
“您在我身上白费时间,张秀芹老师!”在她从不同角度,一连做过几次接近夏华的尝试之后,他这样说道,“这真是怪事!为什么?”
“因为……这没有用,你们都向全校放广播,还有什么可谈的?现在我反正也是被整成有错的人了!”
“难道你就没有错吗?”
“怎么没有错呢?”夏华支吾其辞地说,重又把眼睛闪向一旁。
“我的错可能更大一些,不过倒不是大家指出的那种错。我在电影院里没有闹事,可是人家硬说我犯了过,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再谈这些,还有什么必要呢。”
“那好吧!你就谈谈在学校里为什么不合群的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怎么行呢,你有什么权力这么做呢?这可是学校!”张秀芹又从另一个角度接近他。
夏华听了她这一番话,向她投过一个短而又富有表情的目光,接着又闷闷不乐地把头扭过去了。
“我与他们没有共同语言。”张秀芹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他有这个心思,她倒是显得有些不自在了。
夏华现在读高二,他酷爱文学创作,又擅长独自到郊外写生,因此偏爱影视创作,除此之外,他的确说不出自己还喜欢什么?怎么会到了这种地步呢?从前他总是怀着孩子般的敬畏看世界,先是由奶奶牵着手,后来自己一个去上学的那种孩子般的敬畏,随着年龄的增大,怎么会在无形中化为乌有了呢?取而代之是委屈、失望、心中滋长的冷漠,而且显露出看透一切事物,满不在乎的不良苗头,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怎么到这般地步,竟会滑到这样地步---张秀芹没能从夏华嘴里问出究竟来,而且夏华自己也未必真正的知道这些。此时张秀芹又是气愤,又是困惑,她一方面意识到人们无意犯有过失,对所生的一切负责,一方面又怀有斥责,挽救这样的学生。
她把这样的想法告诉了夏华,甚至不大注意,甚至酌语句。
“你现在表现出这个样子,你擅自离开学校……难道你在人的面前不感到惭愧;什么人的意见你都不尊重吗?”张秀芹无意识中说出这几句半问、半沉思的语句;仍旧是出于那种复杂的心情,既想刺痛一下这个可怜而又令人气愤的学生,又想使他这颗灵魂受到某种触动。于是他现,她在这无意中的问,果然触动了他,使他隐隐约约地透露出深藏在心底的感情和心思。
“至少我们班没有这样的人!”夏华犹豫不决地说。
“为什么?”
“因为我们班不是一个班级,而是一群乌合之众。”
“那你呢,就等我们班没有!”张秀芹急忙顺水推舟地说。“那么一般说来你的心目中有这样的人吗?你的心目中就没有一个可亲近的人,这是不可能的!”她又捕捉到夏华脸上瞬息间而逝的阴影,但她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是有这样的人呢,还是没有?她虽然不明白,但她还想利用一下这个时机。
“就是嘛,还是有的!可你在这个人面前象个什么样子呢?”
“谁管我的事!人家管的着吗!”夏华用一种出人意料的粗鲁话把她顶回去了,接着又缄默起来了。
张秀芹又做了几次尝试之后这才醒悟,她原想争取和夏华推心置腹地谈谈,看来是谈不成了,于是就放他走了。
现在正是期末考试复习阶段,学校准备考试后组织一次野炊活动,张秀芹准备让夏华担任这次活动的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