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华在看守所里待的时间越长,他见到的各种人物也就越多,有坚强的,有可怜的;有不幸的,也有令人厌恶的。他们对自己处境的态度各自不同。每人都按自己的方式确定自己在狱中的位置。夏华在他们身上摄取了一些东西,摒弃了一些东西,也尽力在生活中寻找一些什么。可是一次遭遇却是他终生不会忘记的。
刚进入十号监室的时候,小杜鹃就曾说“刘华子”是他们的老大,是出了名的贼而且也很厉害。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原来十号监室分成“两个山头”他们各自按自己的规矩和行为处事。这个“刘华子”二十七八岁,瓜子脸,白皙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整天独自躺着很少说话。夏华起初是好奇,后来又害怕见到他那魁梧的结实的身体。他的眼睛特别吓人,眼窝很深眼珠漆黑象野兽的眼睛,又象精神患者的眼睛。那双眼睛看起来要穿透人的五脏六腑,而且是那么的咄咄逼人就像一眼深井一样。所以夏华断定此人一定是最坏最无可救药的亡命之徒。另一个老大衣着讲究戴一副眼镜但蛮横无理年纪四十岁左右。
傍晚的时候,戴眼镜的那个青年把小伙子们召集在一起训斥“作贼要配的的上自己的身份,要按辩证法行事。“贼秦为金科玉律的那些旧规律早已过时了,不中用了。现代文明时代作贼也要文明点。贼更要知书识字,要比往人聪明更机灵能够蒙蔽欺骗所有得人搞的他晕头转向;要学会懒洋洋的在软席车厢里谈论政治,要学会自吹自擂骗取别人的信任达到自己的目的。小伙子们听了入了神。
他坐在铺位上两肘支在瘦弱的膝盖上,紧紧地叉着两手。他偶尔微微地抬起头向讲话的人投过频频的凶狠的目光龇着牙说“你瞪什么眼睛?”
“你胡扯些什么?你胡扯些什么?你教给小伙子些什么玩意,你是个下流胚子,亡命之徒。”又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关你什么事?‘臭肉!’”,“文明人!”这是夏华给他们取得绰号挑衅地说。
“什么?你说我是……难道你想炸号吗?”
“亡命徒”站起来迈着沉重的小步子走向“文明人”。走到“文明人”身边两手抓到他的肩膀用力一挤“你认识刘华子吗?……”
“不认识,……”
“那你就认识认识吧!”刘华子短促有力的拳头落在‘文明人’的脸上只听到他的牙齿咯嘣一声仰面倒在床上旁观的人不禁大吃一惊。
“认识了吧?……我就像打狗一样打断你的脊梁骨懂了吧?。
等“文明人”站起来戴上被打掉的眼镜之后亡命之徒又说“我叫你再骂!你自己才是不可救药的臭肉呢!”刘华子轻蔑地打量了他一番转身对大家说“你们不要听他胡说八道。这是我刘华子说的。”
“我是判过一次刑的,现在我懂得了生活是怎么回事。我愿意从头开始生活,哪怕让我吃奶再活一回都行。”
话匣子打开了。后来他压低了嗓门讲了一通宵。夏华这才知道他是一个高干子弟的儿子。从小父母宠坏了他的习惯。第一次犯罪他偷了一辆摩托车当时他十八岁。父母知道了以后领他去自了。很快他得到应有的惩罚被判刑十五年后上诉改判五年。这样进了监狱改造。
刘华子曾恨父母这样狠心把他送进监狱。可怜天下父母心。每次探视总是带好多好吃得食物和生活用品。监狱根据生产需要他被分配到生活科不缺吃喝。这样他在监狱待了三年三个月就重获新生。见到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有点眼晕,自己该怎样生活?看看周围的人有自己的家,孩子还有温馨的阳光…。。我哪一点比他们差?为什么我做不到呢?值得幸运的是父母在他未出来之前就找到一份给经理开车的工作。工作是比较不错的。母亲为他的婚事唠叨个没完“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没成家!和你同龄的人孩子都六七岁了。真是的。”
“妈!我的事情就不用您操心了……”其实刘华子新生一年后虽说收入不算多,但也过得去。他自告了一女朋友是转业军人是乡下人,不过长的蛮漂亮的。他们一见钟情尽管他说了自己的过去但还是相信了他。
刘华子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大家都知道他是在极力忍住眼泪的。“她是个好姑娘!……结婚前,我对他起了逝……如果以后违背诺言他就是再坏不过的混蛋。他们都哭了。
刘华子结婚建立了和睦美满的家庭。一年后妻子怀孕了,真是件振奋人心的事情。双方的父母都高兴的几夜睡不着觉。命运总是不断的在开着各种不同的玩笑。谁知妻子分娩时出现问题孩子没有保住。刘华子很难过总觉得命运太不公平!生活又蒙上了阴影。生活的无望总想寻找点刺激什么的。
于是他重操就业了吃一堑长一智。干老本行更精明了。当妻子现的时候她又怀孕了。凭着她一军人的职责劝他不要走下坡路了,就当看在我的份上,看在俯中的胎儿份上。当听到妻子的好言相劝的时候,刘华子沉默了。他答应了妻子彻底不干了。但似乎已经晚了。正当妻子在医院分娩需要丈夫照顾的时候,一幅冰凉得手铐又戴在他的手上。这次他深知罪孽深重无法挽回。要不都快两年了为什么还没接案呢?!看来他的父母在为他奔走,他感到对不起自己的父母,对不起自己的妻子……
他又沉默了,各种想法又紧紧的扭在一起,成了一个难解的结。生活破灭了。大家都看的很清楚,可是什么话也说不出。不论是怜悯还是宽慰的话,谴责他似乎也不应该,怎能谴责自己软弱得人呢?敢于承认这也需要勇气呀?!
“伙计们,告诉你们!”刘华子又打破了沉寂。
“假如我判不了死刑,不管判多少年我都会接受惩罚的。主要我已经明白了,我已经明白了生活的道理。我已不在是一个贼心了。只是太对不起妻子和还未出生的孩子……假如在今后的岁月里有一天我会重返社会,我会好好的做人教育好自己的后代不要象他的爹。假如……”刘华子又躺下了,拉过被子蒙上了头一声不吭。他很久没有出声都以为他睡着了。十号狱室的人们也有点睡意朦胧。
忽然在一片沉寂中缓缓的像是自语“只是太对不起妻子和孩子……。”对于他的自白谁也没说一句话,或许都在装睡,或许真的入睡了。夏华却久久没有合眼。他正在回想对这个“亡命徒”的好奇心和恐惧心后来怎样变成了惊。讶。赞赏。同情和真诚的祝愿。希望人们能够谅解他;能够再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但后来据说最终他罪过深重被判了极刑。扞卫了法律的尊严。谁也没有见到他走上刑场的情形。想必一定很吓人吧!那么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应该怎样理解这个历尽沧桑又像形形色色的“佛爷”,“太岁”和他们整个兽性的“混帐的”世界无情的宣战的人呢?!那些让人难以置信的现实及令人毛骨悚然的残忍又说明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