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朝朝听了这话,来了精神,“诶?你别说,这还真是个商机。在国外,有安在身上的电话么?”
她的关注点放错,惹得周怀年又来了气,“穆朝朝,你怎么比我还嗜钱如命?商机商机的,上海商会的会长不请你来当,我看便是埋没了人才!”
他气呼呼的样子穆朝朝在脑海里描摹了一下,掩嘴笑了一声,不让他听到,“好啦好啦,明天换我给你打,成么?”
周怀年轻哼:“这还差不多……”
穆朝朝嘿嘿笑了两声,又接过话头,“对了,有件事原是想等你回来说的,但是我已经有些兴奋得控制不了自己了。”
听她的声音,周怀年仿佛都看到了她眉飞色舞的样子,于是,唇角也不自觉地向上扬起,调侃道:“嗯?你不会是想告诉我,我就要当父亲了吧?”
穆朝朝脸一红,嗔他道:“去你的,能不能想点正事儿?”
本是一句玩笑的话,但说出以后多少是抱了点希望。然而,这希望只存在了一瞬,便立刻破灭,使他上扬的唇角默然地垂了下来。
可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穆朝朝看不到,也察觉不到,继续带着一点激动的声音对着电话里的人说道:“我想跟你说的是,拿合丰盈利的钱,做了一件大事。一件很大很重要的事。”
周怀年靠在床头,手里仍旧把玩着那支香烟,低落的情绪还没过去,没精打采地应道:“嗯,说吧,我听着呢。”
穆朝朝拢着手掌,将话筒环住,压低声音对他说道:“那笔钱,我给东北那边的抗日军送去了……”
听到这话,周怀年眉头微动了一下,身子也坐直了一些,“是谁给你牵的线?”
“你忘了?”穆朝朝依旧小声说话,“咱们北平唱老生的叶小姐,如今是东北厉家的少帅夫人。我在北平,曾与她有过一些交情。之后东北告急,少帅被关押,她便派人密信与我。”
周怀年讶然,是想不到她有这样的关系网,也想不到这位令南京政府苦苦寻觅的少帅夫人竟然能与她联系。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所以,你知道她的下落?”
周怀年问了一句,却引起穆朝朝的警惕,“不知道,你别问我。”
周怀年听她这话,忍不住发笑,“行,我不问。可若是别人要问,你也不能提。”
穆朝朝对着电话点头,“放心,我嘴巴紧得很。”说完这话,她立马捂住了嘴,懊恼道:“周怀年,你别套我,我真不知道。”
周怀年噙着笑,脑中全是她那副傻傻可爱的样子,“我不套,我套你做什么?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遇见什么难事了,同我说就行,别自己一个人扛着。”
穆朝朝手握着电话,又安心地点了一下头。这事儿算是与他打过招呼了,他并不反对,这便让她很是开心。
她笑着拿手在电话线上绕了两圈,转而问他:“你在北平还顺利么?祭祖的仪式是不是明日就能开始?”
“顺利。”周怀年又靠回床头,不紧不慢地和她说话,“明日是祠堂落成仪式,之后摆席三天不可免。另外,还有一些别的事需要处理,所以,大约还得晚几日再回去。”
“没事儿,你先忙,就是别太累着自己。”
穆朝朝这话答得快,惹得周怀年又觉得她没长良心,“我以为你会埋怨我不早点回去。怎么?我在这儿待多久,都成吗?”
穆朝朝哼了一声,故意带着点醋意说:“我这叫懂事儿,予人方便。”
周怀年知她成心逗弄,没好气地说:“又找揍呢,是不是?”
穆朝朝笑起来,说他好心当成驴肝肺,让周怀年好一通急赤白脸地训斥。两人斗了几句嘴,穆朝朝想起来,便又问道:“对了,明日要摆几桌的席?”
她清楚,当年他在北平落魄着,却没什么亲人帮衬,此番回去,也不知那些所谓的亲人是什么样的态度。
“百桌起吧,来了人再添桌。”周怀年淡淡应道。除了北平的族人、各地的门徒,另有南京政府、多方军阀、全国各界名流商贾,下帖邀的、不请自来的,算起来是真的不少。而他总都不好因为一顿饭失了周家风度,更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因而只能大办了。
穆朝朝听了不免张口结舌,“这就是‘贫贱亲戚离,富贵他人合’的意思么?”
周怀年低笑一声,“世道如此,人也都是如此。”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踩着高位者的肩膀一步步向上爬,为的不过是要让那些曾经鄙夷过他的人,践踏过他的人,丢下他们矜贵的自尊臣服于他的脚下。再看他们趋炎附势,犹如看一条哈巴狗向自己祈求一根肉骨头。而给不给这根肉骨头,全凭他的心情。是为报复,也是那会儿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电话那头,穆朝朝轻叹一声,问他:“你有想过远离这些么?”
周怀年微微阖眼,没有犹豫地说:“想。”尤其是在他们再度遇见以后,这种想法日甚一日,可是,很难。
他没再说,穆朝朝也没再问下去。仿佛心有灵犀,或者说,他们本就心意相通,问一些话,也只不过是想要更加确定彼此的想法,无论事情如何发展,他们彼此确定就已经很好。
发现她沉默,周怀年轻声问道:“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