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浓雾开始散了,那些随从先后回到马车附近,各自还都押着一个到三个不等的黑衣人。就是这些人,在四周燃起毒雾。
释郗容下了马,在愈渐淡薄的雾气中向前走去,很快来到一个倒在地上的物体跟前。这个物体,最突兀的是一颗白晃晃的头颅。借着火光,能看到头颅之下是一身黑色衣袍。但若是没有这火光,乍眼看去,的确像是就只有一颗头颅。
早知道这是装神弄鬼,释郗容单手揪住那人的衣襟,刚把人从地上拎起来,只听「喀」的一声,那人脸上那副没有五官的白色面具裂成两半,脱落下来。
先前释郗容的那一箭,射中的就是面具的额头。面具受不住那冲击,是以裂开。其实这多亏释郗容稍稍留了些劲道,否则,那一箭早已穿过面具,将这人的脑颅贯穿。
「让我瞧瞧这鬼的真面目。」轩辕照凑过来,看了看那个被释郗容拎在手里的人,看不清,便伸手将那一头乔装的白发扯落,这才看清楚了。
这个女鬼的真身,其实是个少年。大概是先前摔在地上的时候磕到脑袋,所以到现在还是昏迷的。
「啧啧,有本事装神弄鬼,却摔上一跤就不行了,真没劲,还耽误我的宝贵时间,唉!」轩辕照摇着扇子在那边大放风凉话。
释郗容不理会他,拎着人往马车走去。这马车原先是装着埋伏的手下,不过这会儿,则用来装这些抓到的贼子。这些人在京城里装神弄鬼,搞得风言四起,其目的必须清查。不过,这就不是释郗容的责任,他只是抓人来的,别的事他不管。
随从们抓到的那些人都已被五花大绑,扔进了马车里。释郗容抬手,准备将手里这个也给扔进去,却不想,那人忽然醒转,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胳膊。
释郗容不意会有纠缠,他用另一只手扣住那人的肩膀,将之提起来,往车里使劲一甩。
与此同时,他听见「咯崩」一声轻响,侧过头,发现自己右手臂环上的纽绳断了。
身为武将,他从来都是一身干练利落的武将装扮,军裤长靴,常常披一袭披风。至于双臂上戴着臂环,那是他娘从小给他养成的习惯。而此时,本该以细绳系在臂环上的王坠没了踪影。
绳子不可能无缘无故断掉,他将目光转向刚刚被他摔进车里的人。下一瞬,却见车里扑出一个黑影,饿虎扑羊般。他灵敏地往后一退,那个人影「啪叽」一下跌在地上。
那人呻吟着抬起头,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看向居高临下的释郗容。他两只手里分别捏着半块玉坠,吸吸鼻子,猛然大叫:「爹!」
释郗容眉尖微微一挑,从来很少表情的面容上覆上一层阴影。
「你说什么?」听到热闹而赶过来的轩辕照,与释郗容异口同声地问出这句话。
「我说,你是我爹,你是我找了好多年的亲爹呀!」
「……」
四周,骤然鸦雀无声。
事情是这样的。
丁常,就是那个口口声声叫释郗容「爹」的少年,据他所说,他是看到那半块玉坠,所以认定释郗容就是他爹。
他说,释郗容是在十八年前去了西陲小镇,结识了他的娘亲,两人情投意合,私订终生。但后来因为释郗容身有要事,临走前留下那玉坠的另外一半,并对他娘说,等事情解决,一定回去明媒正娶。
而他走后,却十几年没有再回去,甚至也不知道孩子的出生。几年前,丁常的娘因病辞世,丁常便离开家乡,踏上寻父之旅。一路跋涉到京城,老天有眼,终于让他们父子团聚。
当然,这些都只是「他说的」。
十八年前,释郗容才不过十岁,而且,那时他一直留在京城里接受训练。他的将军父亲,力图将他塑造成超越自己的一代骁将,又怎可能放他跑那么大老远去逍遥快活?
而这些情况,自小便认识他的轩辕照是最清楚不过。所以他很肯定,这个丁常跟释郗容没有半点干系,倒是与另一个人,极可能大有干系。
这个人,在十八年前,尚未登上皇位之时,的确曾离开京城一段时日,好像就是去了某个西陲小镇。而那块玉坠,也的确曾经是他所有,普天之下再没有第二块与之一模一样的。
而就在前不久,释郗容大战告捷,归来后,他将那半块玉坠赠与了释郗容,说是光秃秃的臂环太单调,硬是让人将那玉坠给他缠了上去。
于是,就发生了先前的事。
这个误会着实让轩辕照捧腹了好一阵子。他最玩味的是,那个傻小子认物不认人,明明释郗容一看就不可能有他这么大孩子的年纪,他却就是认定了释郗容。
不过,这也不算顶奇怪。释郗容虽然样貌年轻,但那气势,却无形中将年纪顶高了好几层。
就算说他已经三十好几了,也不会有人不信,至多有些好奇他怎能这么驻颜有术……
「咳,我说释郗啊!」终于笑够了,轩辕照开始谈正题:「你打算如何处理那个傻小子?」
「该是如何就如何。」释郗容勒着马缓缓前行。
轩辕照想了想,「你打算将他送到那个人那儿去?这样不大好吧!」
「他自己惹出的麻烦,不好也是他的事。」虽说释郗容一向是忠君之事,但是像这些家族琐事,他却也一向不屑插手。
「话不是这么说。」轩辕照沉吟着,「你想,那么多年他都没去接他们母子,肯定是早就忘到脑后了。我们突然给他送个儿子过去,他能受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