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死前看过的最美的一场大雪。
也是?她这一生?中?最好的一次表演。
那天乌云吞没?了半边天。
金平城里的人都知道,大雪要来了。
破瓦寒窑里的老?妪冻得浑身关节都疼,却不敢喊疼,怕在过年的时?候喊疼,明年还要再疼一年。
于?是?,她们说,冬天都难熬,熬过去?就好了。
几里之外,金平成的中?央,威严的高墙挡住了呼啸的风。
九五之位的男人穿着皮裘,热得冒汗,正和他的大祭司说:“瑞雪兆丰年,这雪越大越吉利哇!”
说着,他伸手去?接,想要第一个碰碰这份吉利。
而这场大雪的第一片雪花,却落在了不远处一位少女的发梢上。
那人,就是?乔浅。
她头戴神相面具、手持麦穗和鼓槌,站在祭坛中?央。
竹笛呜咽,声声断断,很是?哀怨。
乔浅却只是?站着,微仰着头。
皇上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这人的仪态,太傲气,不柔美,不如他的妃子们。
咚咚!
鼓声乍然响起,继而如炒豆般砰砰作响。
顷刻间,竟把竹笛衬得如涓流汇海般狂放起来。
乔浅和着音乐,忽然跃动,动作很快张扬起来,大开?大合,衣裙下?摆肆意纷飞,在空中?绽开?。
如同?振翅的雌鹰一般。
皇上眉头立即就展开?了,他本来热得昏昏欲睡,竟然清醒了。
他眼前真的有好多色彩!
乔浅跳的是?河湟傩戏,这是?从草原与谷底之中?走出来的文化,母亲河就从那里出发,透着野性与生?命力。
锣鼓强劲,乔浅舞姿愈发雄健,长袍袖口大小?十?数块三?角旗挥舞起来,如同?烈焰。
旁边的大祭司却暗叫一声不好。
这是?男人的傩舞,不该女人跳的,牝鸡司晨,怕是?要倒反天罡。
后宫嫔妃们倒看得开?心。
更准确地说是?羡慕。
爱斗的、爱吃的、爱家族荣誉的、爱皇上的……此刻忽然对视了一眼,统一了。
原来女人还可以这样啊?
她们平生?第七百次想,如果自己没?进宫能做什么。
但这还是?她们第一次想去?做一个舞者。
能跳的这么有力、这么磅礴,有这么一个瞬间,足够了。
哪怕吃再多苦也认了,在哪又不是?吃苦呢?
咫尺之隔,皇上却看不懂,愣看,心里只觉得热,怕是?要长痱子。
大祭司急了,走上前,口型喊道,别跳了,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