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不是什么大病,今日我还去了谢府”
裴燃没想到母亲会主动提起,他喉中干涩,小心道:“母亲去谢府是做什么?”
“娘知道你关心季姑娘,这不是前日娘得了一些好药材,今日专门给季夫人送去了。”
竟是如此。
裴燃心中愧疚更盛,他还以为还以为
他当真不孝,如何能那般揣度母亲心思。
“母亲身子也虚弱,该留着自己吃的,阿云那边,过后我再给她送就是。母亲何苦委屈了自己?”
“无妨,娘知道你有孝心,但季姑娘那边,你既打定主意要娶她,咱们也不能亏待了不是?”
裴燃心下蕴藉,“多谢母亲。”
“别说娘了,这几日听说你调职了是不是?”季氏担忧道:“你也知晓咱们家如今的光景,虽你在朝为官,在外说着好听些,但家里的掌家之权还有家中生意都握在二房手里”
“母亲尚在病中,还是莫要胡思乱想,操心这些了。”裴燃劝道。
“我是你娘,如何能不为你操心?”说着,余氏忍不住抹泪哭起来,“你一心读书,向来不问家中事务,不知如今咱们大房一脉过得有多艰难。以前你爹爹在世时还好,后来你爹走了,你祖母也病倒了,母亲便是过上了处处需仰二房鼻息的日子。”
若非余氏说,裴燃还当真不知,他们家竟这般艰难。
见裴燃神色动容,余氏恰时提起,“所以母亲并非想逼你娶周姑娘,实在是万不得已。”
“母亲!”裴燃忽地正色,“我不会娶她的,此事就莫要再提了。婶婶那边,我会找机会同她说的,她看在我的面子上,想必也不会在家中叫你为难。”
“傻孩子,她到底只是你婶婶,他们二房和咱们大房绝非一条心啊!”
裴燃沉默。
余氏添油加醋道:“且不说家中俗事了,只说你在朝中的处境,为官无所依,是不是处处受人掣肘?娘知道你有抱负,难道你便甘心永远屈于人下。娘打听过,李侍郎之子与你乃是同僚,明明不如你,前些日子却升任了不是?现下还高你一阶,常给你使绊子穿小鞋。”
若说担忧余氏在府中的日子,裴燃尚且心中愧疚,但此刻听她提及借力升迁,他则极为不耻,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仕途要靠妻子娘家!
余氏看出裴燃心思,故而弃了这一说法,改而服软道:“罢了,娘知道再说又要惹你不高兴了,是娘多嘴。”
裴燃看着余氏待自己小心翼翼的模样,沉沉叹了口气。
谢西泠听闻府上消息时,人正在外地查英王圈养私兵一事。案子查到尾声,他熬夜将卷宗整理妥当,第二日天不亮,便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人走到梨花苑时,正是午时,季云芙应是刚用过午膳,在院墙脚下浇花消食。
谢西泠稍稍整理一下仪容,才出声唤她,“云芙。”
“表叔,你怎么今日就回来了?”她也知晓谢西泠去外出查案,看到人时眼里布满惊讶,除此之外,眼底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曾发现的安心。
谢西泠没说自己是连夜赶回京城的,也没提已经听闻近日发生之事。
他仅仅温声问:“我不在府上的这段时间,可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话令季云芙生出一股踏实可靠的松快感,好似在暗示她——季云芙,有任何烦心之事,都可诉与他听;有任何难解之题,都有他为后盾。
漆黑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似春夏交融时的微风,润物细无声,糅杂着含蓄的暖意与纠缠不息的燥热。
谢西泠的目光向来直白,是身处高位之人早已刻在骨子里的坦然,但这目光绝非无理,更多的是克制与包容。
在细碎的微光下,那双沉渊似的眸子竟也涤荡出层层温柔的涟漪,缓缓蔓延,润尽季云芙心尖的每一寸荒土。
在听到那些刺耳流言时,季云芙都不曾落过一滴泪,然此时此刻,她突然便忍不住,沉默地、倔强地哭出了声。
少女入撞怀中的那一瞬,谢西泠不禁想,自己居然会有束手无策之时。
正如此刻的他,在指尖触碰到季云芙的眼泪后,难捱的发现,比起自己的私心,他更怕她不能偿所愿。
心中的弦,断了
夜里,谢西泠让谢九将有关裴燃的事,事无巨细,同他从头至尾汇报了遍。
裴燃的心意毋庸置疑,关键处在于,周家的手实在伸得太长,不仅在翰林院施压,更是试图左右裴母余氏的心思,逼他就范。
谢西泠慢条斯理捻动着腕间佛珠,不急,那便一桩桩、一件件慢慢解决。
谢西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要搅浑翰林院这汪水,不过覆手之事。
然而不查不知,就连??他也未料到,会有意外收获——周家与英王那边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现今朝中谁人不知,明昌帝正因英王一事头疼不已,前有英王部下私占铁矿偷铸兵器,后有驻地将领圈养私兵,虽名义上皆为英王下属所为,他本人道是一心在太后宫里侍疾,对此毫不知情。
但明昌帝又怎会轻信?太子仅是为英王说话,就触怒龙颜被禁足东宫三月,足可见圣心。
谢西泠盯着线报,冷冷扯了下唇角。
只是这条线藏得太深,饶是他发现端倪,也绝非一两日就能轻易将其揪出水面。
他暂未将此事上禀,而是私下搜集起更多蛛丝马迹。
至于翰林院中那位李侍郎之子,本就是烂泥一滩,他随意命下属挑了几条那人枉法之罪,便名正言顺将人请进了诏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