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子芒伏在卓居夏的背上,脸贴着他的颈侧,那异样的温暖让他从梦中醒来,卓居夏的脸就在眼前,一切仍在梦中。
他忽然小声说:“卓居夏,你是一只高傲的天鹅。”
卓居夏停下脚步,转头看背后的人。他睁着一双眼睛,眼底有一点点悲哀与渴望。
他说:“你是天鹅,我只是家养的鸭子。你在天上飞,从南到北,什么景色都见过,所以看不起我被人养在篱笆里,庸碌无为。但你可以飞,我却飞不起来,因为我生来就没有一双能够起飞的翅膀。我已经很努力,可是永远无法离你更近一点。”
他说完这句话,又伏在卓居夏肩头静静的睡了。
卓居夏在原地静默良久,背后陌生的暖意慢慢渗入皮肤,那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体温。
地下停车场空旷阴冷,寂静午夜里并没有另外一个人在场,青白的灯光冷眼旁观一切。
其实瞿子芒说错了,他不是什么高傲的天鹅,他不过是一只孤独而冷漠的野兽,穿行于炎炎荒野与烈风中,不能停歇,无处容身。
而他是他轻视而又渴望的所在,水草丰美,风和日丽。他一身血腥,累累伤痕,但他不能停下,荆棘是他的伤口,也是他的王冠。
只是我的丑小鸭,他不知道我爱他。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节快乐!如果我说我想就这么完结了会不会有人揍我!?
☆、来生
卓居夏吓到瞿子芒了。
瞿子芒与卓居夏同学三年多,见惯他漫不经心的模样,连他笑起来,眼底都有淡淡嘲讽。
最初有女生疯狂的爱卓居夏,可他从未回应。他站在那里,双手都插在口袋,十分随意的模样。他只是仰头望着头顶那棵数十年的老杏树开出月光白霜似的花,等女孩子期期艾艾终于说完了,他轻轻一笑,伸手拈起落在对方肩头一朵杏花,转身就走了。
渐渐找他的女生就少了,不是不爱他,是自惭形秽,她们配不上他。
可是那样的卓居夏,把头伏在瞿子芒的肩上,他喊瞿子芒的名字,令瞿子芒感觉到漫漫流年的久远。
那一天不过是平淡无奇的每一天,同往常一样,所有人都离开,瞿子芒独自留下打扫卫生。
无人的教室里,他能清楚的听到楼下喧嚣的人声慢慢远去,最后只剩沉寂。就如同一场电影的散场,而他一直看着所有人离开。
一片寂静中忽然想起急促的脚步声,自远而近朝这边过来。瞿子芒刚站起身,虚掩着的门已经被推开,来的人竟然是卓居夏。
他额头有汗,轻轻喘息。他的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眼前那个人,仿佛不敢置信:“瞿子芒?”
瞿子芒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小心的应声:“是我。”
良久,卓居夏笑了,但又仿佛有一点悲哀。
“过来。”他喊瞿子芒过去,声音低沉,犹如蛊惑。
瞿子芒走过去,在他身前站定,局促着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卓居夏却一把将瞿子芒抱进怀中,让他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的胸口。
卓居夏将头抵在他的肩头。夕阳洒满地,光滑的地板上折射着浅浅粼光,他们两个如同站在水面上。少年们的影子被拉长,以彼此相拥的姿势停滞在那一刻。
瞿子芒睁大眼睛,身体僵硬如雕像。过半天,他才迟疑的伸出一只手轻轻抚在卓居夏的后背上,如同安慰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他轻声对卓居夏说:“我在这里。”
瞿子芒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家中,一切恍惚如梦。
等他站在门口,手指触着冰凉的铁门,才蓦然从梦中醒来。
打开门,瞿子芒的舅妈又在和舅舅吵架。他的舅舅迷上赌博,舅妈每天又哭又闹、骂声震天,而舅舅从来只是颓丧的坐一边不发一言,一切如一场独角戏。表弟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电视。
没有人注意到他已经回来。
你有没有听说过透明人,他存在,但没有人知道。那样子也不过痛苦寂寞而已。
而瞿子芒,他存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只是当他不存在而已。寂寞痛苦这样的感觉或许曾有过,但是渐渐都忘记了。
瞿子芒如身处盛大喧哗的宴席,所有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只是将他视若无睹。最开头或许还曾有过想要加入的努力,但一再被漠视,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与厌恶自己。
他是否不该出现在这里。
自始至终,他都是多余的。
日复一日,瞿子芒终于学会尽力将自己缩进角落,希望不会打扰到别人的生活。
瞿子芒的父亲死于意外事故,那时他还很小。有一天玩到很晚才回家,看到大人们麻木的坐在客厅里。他怯声问我爸爸呢,他们一齐转过头来,所有人脸上没有表情,眼光呆滞。
没有人回答他。
后来他的妈妈也同男人私奔,十多年来,他再也没有听说过她的消息。
瞿子芒关于母亲的最后的记忆,是那个阴冷的雨天,他拉着她的行李箱求她不要走,她低下头盯着他看,神色冰冷,眼睛里充满了厌恶与痛恨。
他终于在她那样无声的眼神中缓缓松开手,目送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瞿子芒忘记了自己有没有哭。
所有的亲戚们聚在一起吵架,他坐在角落里,安静乖巧,害怕最后无人肯带他走。大人们在他面前丝毫没有顾忌,起初只是对骂,后来彼此推搡,到最后终于大打出手。
没有人愿意收留瞿子芒。
后来他们对他的舅舅说:“丈夫死了没几天,你妹妹就干出那么丢人的事,还卷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要不然就把这孩子送到福利院去,反正我们瞿家是不会再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