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鳄鱼潭上,黑暗之中,有人影缓缓摇曳。由远及近,待看清来者,鳄鱼公主吞下一口冷气,按住腰间的剑柄。
还不下跪么,婕羽!来人声如洪钟,铮铮压断了她的傲气。
三
双层的羊毛幕帘顺着鱼子期的指尖甩落下来,将炽热的阳光挡在门外。门内鲜红的毛毯上摆放着一只两米多高的笼子,将笼内婀娜的影子切割成一块一块。
你没事吧?鱼子期用眼神试探着鳄鱼公主的气息。
一缕乌黑的发丝掠过他的眉毛,声音就从湿润的触感中渗透出来。不劳你费心,我还挺得住。她双手撑着地,脚边是一只粗壮的鳄鱼尾巴无力地左右摇摆着。
它已经没有力气了,婕羽,你出来吧!鱼子期敲了敲笼子上的铁锁,示意她用内功从里面发力,他会同时扯断一边的铁杆。
婕羽吃力地站立起来,惨淡地笑出一对酒窝。你帮不了我!走!
鱼子期摇摇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力量,死死钳住了他的脚腕。这时,夹杂着金属碰撞声的脚步声从门外蔓延过来,清新的空气汹涌而入,一张宽额厚唇的酱紫色脸庞出现在耀眼的光圈中。
喔,婕羽,这是您的客人吗?加鲁饶有趣味地看着这身黑漆漆的男子,露出脖子上大鹏国皇族的纹身。
他不过是我的奴隶!婕羽冷冷地说,仿佛从来不曾,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救她。
加鲁的视线在鱼子期的身上游离着,□地收索着理应出现的恐惧和退缩,以及跟随而至的俯首称臣的姿势。可惜,鱼子期不是一个懂得读心的人,况且大鹏国皇族早已在这个时代臭名昭著。
我要带她走。鱼子期没有丝毫慌乱,右手的线条自然而清晰地覆盖在婕羽的手腕,潮湿的温度在混浊的空气中浸透了白皙细滑的肌肤。手中的女子轻轻挣扎,却被更加雄武的力量控住了脉搏。来不及看清鱼子期眸子里的厚厚的寒气,婕羽身前的士兵便骚动起来,尖锐的刀刃划开灼灼的目光劈头而来,吭哧两声闷响,她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第一声,断裂的刀片清脆坠地。
第二声,铁索的内芯粉碎成灰。
鱼子期的臂膀骄傲地染上了深红玫瑰的色彩,一滴一滴的液体恍惚了婕羽的眼。她握了握手心,那股温暖又湿润了几分。加鲁和他的亲卫冻结了脸上的得意的笑容,颓然地保持进攻的招式,却不敢挪动一步。
两袭飘飞的身影一闪而过。
良久,加鲁酝酿到喉咙的愤怒喷薄出来。追,一定要跟我抓活的!
纷乱的马蹄声在婕羽心口上惴惴不安地行驶,耳畔是急促的呼吸声,深深浅浅拨动着她湿漉的发梢。
为什么?她不自觉箍紧了手臂,听见他因为腹部受到压抑而大口地喘气。
揽在他腰间的她,看不清他此刻的嘴唇,是否蠕动了又静止了。
收起前蹄的马儿轻松地跨越过一米多宽的沟壑,稳稳地降落在沙砾上,转身嘶鸣,咻地抓地,霎那间停滞下来。刺眼的兵戈列队排开,气势汹涌地等待在对面。
婕羽的脸色迅速地黯淡。兵士们的中间,夹持着一队衣衫褴褛的妇孺和少年,他们瞳孔中的青灰色与她肌肤上的触感是一样的仓惶不堪。
加鲁王爷神机妙算,料定你们能逃出来,不过……领军的喽罗洋洋得意挥舞着皮鞭,一句一下,甩过五六张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脸。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鱼子期感觉得到腰上的手臂,有微微颤抖。
哈哈哈——其实是件喜事呢,只要鳄鱼公主肯出嫁……嫁给我们大棚国的鳄鱼王。
四
欺人太甚,人怎么能嫁给鳄鱼?
被放回来的勃铁愤懑地在院子里磨着长剑,期待着婕羽一声令下他们就拼死而战。但黄昏下的婕羽端正地坐在石凳上,任凭玲珑的指节在斑驳的细碎树影下相互摩擦出喀喀的声响。
你应该看得明白,无论你答不答应,他们都会灭玥城。鱼子期停下手中已经碾得粘稠的枯草,眼神如浮萍漂浮着。
是的。但,我必须争取时间。婕羽垂下眼睑,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如水草般温柔的弧线,在回眸的一瞬,嘎然消失在浅翘的下巴。
其他的,就拜托你们了。
这算作托付吗?还是遗言?鱼子期清晰地知道,这不是自己所期望从婕羽那里得到的。现在,一切都还不能结束。
也许,还有其他的办法。他摸了摸身边的雪鹰笼子,淡淡地说道。婕羽,比起鳄鱼王,你愿意嫁给雪鹰吗?
大鹏国的临时行宫。
呵呵,有意思。鳄鱼王或许一天就能吃掉与它关在一起的猎物,但是雪鹰不会,它喜欢慢慢啄死猎物,直至其疼痛而死。两者相比,的确是后者更适合我们的鳄鱼公主呢!不过,我怎么相信你?刚才誓死效忠主人的奴隶?加鲁支起眼角,用二十分怀疑的语气。
对于奴隶来说,最大诱惑是自由。但她如今,已经给不起了。鱼子期的嗓音远远地犹如从冰窖中扑面而出的半融化的冰屑。跪倒在他身旁的婕羽,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加鲁再次确认了他神色的镇定,给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好,我同意。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鱼子期的琥珀眸子闪烁出幽冥的光,刹那凝聚。婚礼,必须在晚上举行。
婕羽踌躇地执着犀牛角杯,四处张望,漆黑的暮色中瞧不出一点儿鱼子期的身影。他到底是骗我,还是帮我?忐忑的心随着喜乐的奏起不住地振动。
栖息在软垫上的雪鹰被系上了红绸缎面的丝带,竟安静得出奇,很长的仪式和行礼,它没有变换头倾斜的方向。